原杰

    近段时间，裘村镇的银山岗声名鹊起，她与白岩山、菩提岭等一起成了网红景区。除了文物普查队发现了明朝时开采过的矿洞遗址——也就是当地人口中的“龙潭”。特别是建起了风力发电站——几十座风车在山顶蜿蜒成巨龙，蔚为壮观；下面还有配套的彩色风车公路，引人入胜……这不禁引起了我的关注。因为从小砍柴拗笋，五十年间多次登上峰顶。为此,决定利用清明前后、蛇虫百脚还未醒来之时再爬一趟山。

    银山岗，古代叫赤堇山，这座海拔549米的山峰，虽说不算高，但由于在象山港畔拔地而起，所以看上去也蛮雄伟壮观的。据说，我们古鄞的县名便与她有关（因为山上产一种赤堇的草，现山北鄞州区还有赤堇地名）。东汉《越绝书》上说：“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认为山上有银矿，为此在十九世纪初还上演过山下村民驱赶外国采矿者的壮烈一幕……这应该就是银山岗山名的由来。

    第一次爬银山岗，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我读小学三年级。在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下午，我与同学相约上山采笋。一来，常听老人说起山上有银子宝库，令自己好奇；二者，镇上孩子都以登上裘村第一高峰顶峰为荣。记得当时山上林木繁茂、郁郁葱葱，百年老树比比皆是。我们是从镇后“冷坑”——银山岗的西北角上去的。两人一前一后、忽左忽右，一边爬山、一边采笋，互相招呼不要拉下，同时报告“战绩”。快到峰顶时，发现了好几丛名叫“金竹胖”的笋。山上的风很大，四脚蛇（蜥蜴）还有返青的柴草，好像在迎风起舞。从山顶上望去，往北看，远处隐隐约约便是宁波城。

    到了九十年代初，我大学毕业后在县城教书，有一年回家过年时忽然想起要登山。也许是气候的缘故，第二次爬山的感觉如同那一日的天空：灰蒙蒙的。一路上只见枯黑的树桩和裸露的荒地——山上经历了一次很严重的山火，历几天几夜而不熄：“我已认不得老家山上的树/只认得树下长满苔藓的岩石/岩石下的小溪/叮叮咚咚/绕过一个个树桩”（见拙作《老家山上的树》）。而此时天上又下起雪来。山上的雪落地不化，随风飘扬，有一朵甚至飘到了眉毛上，润湿了我的眼眶……

    此后几十年，我没有再登过山。客观上父母已随我去城里，平时很少回去，同时也怕再见到那种景象。可对山的思念却与日俱增，特别是在了解到银山岗是赤堇山后，便很想实地去“查验”一下历史。

    清明节的最后一天，我起一大早，坐一个小时的中巴车来到山下的裘村镇，怪石嶙峋、高耸入云的银山岗便映入眼帘，更引人瞩目的是新耸立山顶的风车。下车后，我特意到镇中住了十几年的老屋转了一下，而后沿着芦溪路向东，经过老祠堂、卢家桥头、东荣庙——这些地方都是我年少时打柴采笋的必经之地，而今都一一作了标识，作为古镇游的景物点。最后在卢家岭下、养我长大的外婆坟前磕了几个头后就开始爬山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已是汗爬雨淋的我，觉得眼前豁然开朗：终于来到了银峰下的小蟠龙茶场。面积数百亩的小蟠龙茶与一旁的白菩提岭白岩山茶，同属高山云雾茶，为浙江省名茶。茶园尽头，通向顶峰的路消失了，满山皆是一人多高的白栎（俗名柴子树）。人在树丛里行走，说是走其实是“钻”，那些肆无忌惮的荆棘，把人的手和脸抓得血殷殷的……由此也真正体会了鲁迅先生“路是人走出来的”这句名言之含义。这是不是前些年飞播造林的成果？可很快就被自己否定——由于经济发展，人们用上了液化气，不用再砍柴，具有顽强生命力的白栎，便步步为营，占领了整个山岗……

    最后终于爬上了峰顶。用心搜索，已找不到赤堇草（找到了也未必认识），却摸到了位于东南角的采矿遗址。那是一条长百米、宽约30米的碎石流，虽历百年却依然寸草不生。解放后这里也曾开采过，人们传说的银子，其实是一种铅和锌的合金，由于品位低、还未成熟而停止。在山顶近距离观察那一长溜风车，更显其庞大与壮观；与她配套的柏油马路，两旁栽种红黄花草，则如一条彩带将银山岗、白岩山及近年整修过的菩提岭连成一片。可这些风车也给银山岗带来些许成长中的烦恼：“银山风雷动，赤堇鸟雀静。龙虎皆无眠，风车新压顶”（见拙作《银山岗》。银山岗又称“虎山”，它向西南延伸部分名“小蟠龙”）……

    时间已是下午三时，还要乘中巴车赶回城，得下山了。想到由于年岁关系，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登山，就恋恋不舍，又抬头远望，恨不得把景物全都印到脑海里。山北鄞州区雁村、上周村一带，原来遍地的砖石屋、泥墙屋，已被崭新的水泥楼房代替；北面不远处那高楼鳞次栉比、道路宽阔、绿树成荫处，可是宁波新城？南边的象山港畔，则大桥横跨，码头与工业区呈现一片繁忙的景象。而山下的裘村镇，农居面貌也是焕然一新……五十年岁月悄悄流逝，自己已是一脸沧桑。可绿树不老，若干年后就会像我儿时那样繁茂、茁壮；青山不老，那尚未成熟的矿藏还要生长几百万年；小镇不老，她正以建设国家级旅游小镇为突破点，日新月异向前发展。

    啊！强劲的东风，把我的思绪吹得又高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