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柯柯

    一个月之前，我与高鹏程老师在奉化的“三味讲堂”文学之友沙龙上有了一面之缘，他是奉化区作协主席、著名诗人、作家。

    当我阅读并欣赏了高老师《早春信札》的诗作时，内心油然而生出了快乐和喜悦，很钦佩作者不凡的想象力。《早春信札》并不长，总共分三段十一行，但其笔下所描绘出的自然界中的种种生命存续的意境，让我的遐想空间一下子宽阔了起来。

    早春，应该是人们都期盼和喜爱的季节，早春像新生儿一样是一年里的起始，带给人类蓬勃和萌发。特别是江南的早春，分外妖娆和迷人，像我这样久居在北方的江南人，更是对少年时代所体会到的江南早春的韵味十分眷恋。《早春信札》不仅使我回忆起少时的江南早春，也让我的眼前出现了北方大地早春的画面。那依然覆盖在广袤大地上的冬雪，已经开始消融，黑色的泥土裸露了出来，渐渐地，渐渐地扩大着……融化了的雪水变成了清洁的蚕丝状的水蒸汽，冉冉而升，洁白的云彩在蓝天中慢慢变大……她们好像知道春播即将来临，争相簇拥着要先睹为快，欣赏那“二牛抬杠”的新生命景象……

    信札，当这两个字跃入我的眼帘时，我先是长长地“啊”了一声。一声长叹，内心里顷刻间对“信札”产生了一种既亲切又久违，并哀叹的感觉。我们已经进入到信息爆炸的时代，高频率、快节奏成为现代社会生活中的习惯。尤其是移动电话、微信语音、微信视频等方式成为人与人之间交流、沟通的主要手段后，曾经的书信、信札、尺牍、尺翰等词汇离我们渐行渐远，邮票仅剩下收藏和纪念的作用。今天的年轻人或许从来没有使用过信件交流，我以为这是很遗憾的事情。我曾看到过一条信息，说发现了几封上世纪20年代初期杨开慧写给毛泽东的几封信，信是保存在家中的墙壁里，由于和空气隔绝，近百年的纸张墨迹保存基本完好。

    在儿时的记忆里，江南的早春，是多雨的时节。斜风裹夹着斜雨，总会洗刷溪口镇上每一座房屋的马头墙，经年累月，墙体斑驳，在我的眼里，像是一幅沧桑的油画。而作者的“马头墙的墙皮脱落了，一匹隐藏在其中的马似乎要破墙而出。”一下子给马头墙注入了活力，仔细想想，真的是这样啊！在我敬佩大自然神功的同时，也体会到马头墙鲜活生命的存在。而且，在这匹骏马的身后，还有更多的鲜活生命，它们都在跃跃欲试，破墙欲出……

    作者的一句“道路泥泞，隔断了山外的讯息”。让我想起儿时进山砍柴的情景。早春，我常常在大雾夹带着细雨的天气里，脚蹬草鞋，在外婆“柯柯，到山里当心蛇虫八脚啊!”的叮嘱声中，在纤细的腰上一圈圈系好刀篓卜，柴刀柄跟随着登山的脚步节奏在刀篓卜里晃动。早春，所有的灌木物种争相长出了新芽。可是，在山区柴火是每家村民唯一燃料的年代，我们只能纷纷挥舞起柴刀，用牺牲掉一个生命的办法，来延续另一个生命的存在。然而，大地永远保持厚德载物的精神，她年复一年以“湿漉漉的木椽里长出了木耳，杏花黑色的枝条变得肿胀”的奉献规律，在悄无声息中养育着人类。

    当我读到作者的“手中的笔，整个冬天它像一截枯枝，现在，因为雨水浸注而涨满了绿色的血液”时，我在猜想，作者在创作这首诗的时候，是不是突然回想起某年的那个连日阴雨时节，山里讯息不通畅了，但作者的内心却充满阳光，思若涌泉。他独自坐在小屋内窗下的写字台前，耳边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伴奏，写给她的信竟然会“因为雨水浸注而涨满了绿色的血液”而那样丰富和充满生命的穿透力，那样的情景，怎不让人流连忘返！

    同时，诗句也勾起了我许多的回忆。我在小学阶段就开始写信了，我外婆不识字，让我模仿她的语调给我母亲写信，我必须在信的文字间加入许多图画，才能比较清楚地表达出信的含义。后来我插队当知青便开始独立生活，书信往来成为日常生活中的一环，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及父亲母亲，都是通过书信完成汇报。再之后，书信往来的圈子扩大了，到了懂得表达情感的时候，本以为写信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其实大多时候是“手中的笔，整个冬天它像一截枯枝”，关键的阶段想要做到“现在，因为雨水浸注而涨满了绿色的血液。”那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

    作者的“现在，因为雨水浸注而涨满了绿色的血液”。写得真好，让人感觉到早春可以唤醒和给予万事万物以生命，这封早春的信札饱含着极为丰富的内容。

    当我匆匆赶往在上班的途中，北京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喧闹和嘈杂并没有干扰我的思绪，反而整个脑海里循环往复地出现作者《早春信札》的诗句——

    连日阴雨，小屋后山溪暴涨。

    马头墙的墙皮脱落了，一匹隐藏在其中的马

    似乎要破墙而出。

    道路泥泞，隔断了山外的讯息。

    湿漉漉的木椽里长出了木耳。

    杏花黑色的枝条变得肿胀

    四野寂静，隐约透出不安。

    我在屋内给你写信。

    写到连日阴雨，小屋后山溪暴涨

    手中的笔，整个冬天它像一截枯枝

    现在，因为雨水浸注而涨满了绿色的血液。

    《早春信札》的诗句让我想到的是生命，生命的顽强，以及生命的无限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