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波

    与蒋静波老师相识已有十余年，写她散文集的评论却是头一遭。之前，一直是在报纸副刊上零星读到她的作品，印象难免浅显与潦草，而这次是全面集中地阅读她的散文集《时光与野草》，给我的感觉是别样的舒服、别样的质朴，犹如一首月光奏鸣曲，奏响了时光之谣、野草之歌。

    给我带来格外惊喜的是《闲来偶忆》中的《日记》和《书信》两篇小品文。真是文如其人，这两篇散文的气质与蒋老师本人的气质分外吻合，一样的清婉、一样的端雅、一样的朴实。尤其是《日记》结尾处，“我喜欢将一枚枚树叶，夹在日记中。当我翻阅日记时，那些红的、黄的、粉的、绿的、棕的树叶，便纷纷飘落下来。一起飘落的，还有许多难忘的记忆，他们都成了岁月的书签。”文字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在不徐不疾的叙述节奏中，感觉自然的诗意迎面扑来，自然的色彩斑斓视觉，自然的味道芬芳嗅觉。此句写得气韵生动，天趣盎然，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蒋老师深谙，返璞归真中透出的天然是行文力求达到的最美的境界。

    蒋老师的散文，语言平易质朴，行文随意自然，舒卷自如。写景是蒋老师的长项，不枯燥、不艰涩，如读她的《栀子花开乌鸦山》会感觉到，栀子花开的颜色、声音和气味扑面而来，进入乌鸦山（典型的丹霞地貌）像进入一个神奇的仙境，仙气氤氲、仙乐飘飘，让人乐不思蜀。她亦是一位吟唱自然山水的歌者，《大堰春色》和《秋日漫游》便是一组情景交融好比春江水的山歌，一路欢唱，一路张望，一路我心飞扬，行行复行行，吟吟复吟吟。

    蒋老师的散文内容博雅，遍及家乡地理、历史文化、民俗风土和艺术文物等。比如《名山后绝唱》《千年古桥话光德》和《镴器，行走在民间的贵族》等篇章，文字看似平淡朴拙、不事雕琢。实际上，它们都经过蒋老师思想的过滤，语言的推敲，饱含大味至淡的人生真味。蒋老师在家乡名山后发思古之幽情，从原始人的两件细石器推理他们的日常生活形态，让人费尽心思，但具有打通历史与现代的时代价值；在家乡江口光德桥身上，她看到历史在身边如桥下剡江水一样哗哗流过，感慨世事变迁，时代发展，忆往昔，说今朝，无限滋味在心头；镴器，这种民间贵族器物，在蒋老师笔下款款深情地走来。可贵的是，文中还细致地还原了镴器的制作程序，介绍了打镴的历史缘起和盛衰，以及传承和创新，不失时机地向年轻读者科普了镴器知识。

    “月光之下，水边，白亮亮的一片。是谁，临水而伫，捧着书，似看非看；是谁，在河畔拉起《二泉映月》，满腹心事诉与明月；是谁，在桥头那边，仰头轻哼‘弯弯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娇……’重温少年的情怀；是谁，在河边的地里，牵着老牛，还在耕田，‘哞——’的一声，穿破了月空，犁开了夜幕。”这组《水月》（五题）具有诗性的语言与意境。而诗性是散文作品中最能牵魂摄魄的内容，它是氛围、情怀和韵味的结合体，真正的散文饱含着诗意，犹似柑橘饱含着汁液一样。这种诗性奇妙而空灵，一如文中晶莹的水月，清凉的夏夜，铺着青石板的弄堂，薄雾轻纱般的炊烟，将读者带入一种神思荡漾与意兴悠然的境地。

    相比其他散文，放在篇首的《走向源头》的情感质量最为高阔厚实。这是一篇带有鲜明的寻根意识的佳作。蒋老师的怀乡情结浓郁饱满，她不只真实地描摹故乡蒋葭浦的里里外外，还追根溯源地描述了蒋氏家族的来龙去脉。“面对故乡——我生命的源头，我已找不到一条通往它的路径，除了梦里。”感性的、地理意义上的故乡已然存在于记忆中，漂泊的灵魂需要的是精神栖息地。可以追问的是，蒋老师的乡愁，是否能够超越时间和空间，超越实指的故乡，上升为对精神家园的探寻呢？

    同为主攻散文创作的作者，让我最为感动的是《梦想花开》一文。蒋老师对自己的写作始终保有一份难得的清醒和自知之明。“那美丽的文学，早已融进了我的血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生命不息，梦想不死”。读之，我感同身受，字字句句，心心相惜。“为了这个梦，我苦恼着。散文是一种入门易，出师难的文体。我的写作目前仅摆脱了初学者的酸涩，但对于如何掌握行文的连续与跳跃，布局的缜密与疏朗、通透与明暗，胸臆的直抒与内蕴，形而下的铺成与形而上的适当介入，至今仍难以把握，找不到更好的突破口。每想到此，不免彷徨烦恼。我渴望有一日能破茧而出，越过以前的界碑，在深度和广度上有所推进，那将是我写作中追求的境界”。而这，也无疑说出了我的心声。所有的付出都不会白费，它会在某个时刻不经意地馈赠于你，这就是写作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