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柯柯 疫情肆虐,山村封闭,车辆人流迅减。我的散步区域限在东山村领地内。山村里平路难得,出门即沿着蜿蜒的山路,迤逦漫步着上行。散落分布在山凹里的几个自然村,高低错落地挨在山涧溪流旁边。“田孔”和“大松头”两个自然村住着几家人,我刚要进村,两三条狗“汪——汪——汪”地迎了过来,几位老人从门里探出脑袋,和蔼地打声招呼。“横涧”和“撞岩下”两个自然村,早已人去屋空。汇聚的山涧拥挤而下,被巨石绊撞地发出“哗——哗——哗”的吼叫。房前的道地上,清水大缸没有挪窝,被一团团密集的芦苇围住抱牢,不知何时从高山上刮来的几片干枯灰白的竹叶,弯卷漂浮在缸中的水面上,蚕一样卧着,纹丝不动。石阶石槛的接缝处,杂草丛生。破败的墙壁下,堆放着一摞摞的柴板,部分已开始坍塌、腐烂…… 望着一幢幢东倒西歪的老宅,我不由地想起不久前在《雪窦山》(冬)杂志上读到陈旭波老师的一篇题名《以宅为根》的散文。文中最后“结识老酒坊,是我的天命。老酒坊把它的基因植融入了我的血脉,我把它的精神融入了自己的文字。”的叙述,让我感受到“老酒坊”肥沃的文学土壤…… 我喜欢阅读陈旭波老师的散文,忘我时会感觉与他促膝而坐,倾听他慢条斯理地讲故事。半年多前,我们在奉化文友群平台相遇,即互加微信,凭借网络上的几次交流,我对他产生了熟悉和亲切的感觉。陈旭波老师的散文功底好,想象力独特,词汇量丰富,情景描述如行云流水,字里行间显示出“小桥流水”的细腻,读罢轻松愉快。 《以宅为根》中的陈家祖宅“老酒坊端坐于马头村中央”,自清嘉庆戊辰年(1808年)圆满竣工,212年来的春夏秋冬,老酒坊阊门人家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普通岁月中,衣食住行步步高年年好”。“人丁兴旺,人才辈出”是作者祖先“乐善好施,造福桑梓,修桥铺路,造凉亭开义渡,兴教育办育婴堂,接济乡亲,善行乡里”的因果,其懿德得以代代相传,“子孙们勤勤恳恳做事,本本分分做人”。 作者在“老酒坊”168岁时的壮年间出生,儿时贪玩得很,“成天在阊门的道地、弄堂和楼梯间,与小伙伴跑进跑出奔上奔下,转来转去东躲西藏,大呼小叫打打闹闹,玩得天昏地暗、不亦乐乎。”那横冲直撞、无所顾忌的行为,惹得满院子鸡犬不宁,让我想起自己童年的顽皮。那时为躲避放夜学后去溪坑滩抬水的苦事,要在偌大的老宅里东躲西藏,喊也喊不应,只在外婆愠怒的哄骂声中,才很不情愿地提起凹斗,慢腾腾地跟在她身后…… 作者的人生启蒙,中小学学业基本在老酒坊完成。“马头墙与月桂树、旧石板与木格窗、黑水缸与灰砖瓦……”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对阊门里几十户人家每天“洗漱声、倒水声、广播声,主妇们闲话家常,竹竿上晾出了隔夜洗的衣衫,好几个火炉子生火点烟……”早就习以为常。 我童年时,常听外公念叨禄房阊门,大了以后才知道这处房屋是清代的建筑,里面居住的二十余户人家同属一个太公,彼此没有出五服。农耕时代,禄房阊门内的环境与“老酒坊”一样,“那堂前檐下的过道与楼梯拐角,这里一扎,那里一捆,堆放着形色多样的农具器物,犁、耙、耖、大镰刀、掐刀、短镢、锄头、铁耙、簸箕、木扬锨、风扇车、喷雾器、稻桶、打稻机……”以及箩筐、扁担、绳索、肥桶担等,都是当时人们日常生活中歇不来的必需品。那时,我外婆虽然是北京的居民户,但村里还是给她在离家1公里多远的山坡下分了三分自留地。施肥季节,我和外婆抬一桶肥水,在逼仄不到20厘米宽的曲折地笼上一路下行,外婆是“三寸金莲”,我们摇来晃去到了地头,三分之一肥水漾出外头,剩下的不够浇,外婆还得“柯柯乖”地哄我再抬一趟。 奉化农村在改革开放初期,农民的物质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各家纷纷从农业劳动中分出部分人力,开始进入乡村工厂上班,青年们从农民变成了工人,身份的转变提高了经济收入,渐渐地自行车成为上班的代步工具,收音机、录音机和电视机等家用电器开始进入部分人家……” 在平凡普通的岁月里,作者在“老酒坊”由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好奇探索的童年,再到凝神思考的少年,不知不觉中,“文学梦如一粒沙子埋入那个夏季的蚌壳里,在老酒坊的道地里生成珍珠……”耳濡目染的生活和劳动场景,让作者产生了灵感,成为他日后文学创作的基础资料和生活素材。而《中学生优秀作文选》和《汪国真诗集》则给作者以理论上的帮助,书中的妙言佳句为提升作者的创作兴趣和创作功力提供了帮助。他“开始张开每一个敏感的心灵触角,尽情吸收老酒坊里的阳光和雨露”,文学种子由此在“老酒坊”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破土生长…… 我站在老宅的阊门外回想,连日阴雨的江南山野,遇到晴朗时会别有秀美。蓝天白云之下,片片淡薄如纱的雾气依恋在山边冉冉上升,它们一会儿让树梢、竹脑尖刮划得“体无完肤”,一会儿又粘合在了一起,如美少女般婀娜。也有云朵来不及升空时的景象,天湛蓝色一丝不挂,山下是洁白浓厚的云海,露头的山峦郁郁葱葱……身临其境的人,怎能没有写作的欲望! 长期生活在异乡的我,听过不少北方人对奉化的评价,除了讲述民国故事外,便多以“人杰地灵”一词来概括奉化的人文地理。在人杰地灵的生活环境里,陈旭波老师突然喜欢上了文学并不奇怪,更何况他还在“老酒坊”里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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