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亚萍 学校结业式结束,我们姐妹几个就坐车到乡下的奶奶家去过暑假。 假期的第一个星期,我把学校里布置的暑假作业做好,接下来的日子全部自由支配。 我早上是自由散漫的,有时睡到姐妹来叫,就起床胡乱吃几口泡饭酱瓜。女孩子文雅,游戏玩得最多的要算24分,2至4人不等,一副扑克牌就可开局。几人坐定,抽去大小王和J、Q、K,留下1至10数字,一人洗牌,一叠40只牌按人顺时针发牌。每轮共出4张牌,我们对4张牌所代表的4个数字通过加减乘除等混合运算,心算24分,算出的说一声“好了”,不能直接说出答案,等其他人继续,最后一名或者算不出的要吃进牌,每局以手中无牌者为赢。最紧张的是前面两轮都无解,牌已经积压下来8张,这一轮开局注定至关重要,因为输者要同时吃进12张牌,这一局就基本上胜利无望。 读书年级高的姐姐会利用平方和开根号计算,占有优势,低年级的妹妹只能用最简单的加减乘除。算24分是我们小时候最原始的益智游戏,我们乐此不疲。 输牌者,除了面子上过不去,还要给第一名赢者贡献几张“花绿纸”。这是包裹在小糖外面的塑料纸,上面印有各种花色图案,其色彩缤纷,甚是好看,比起印刷的香烟壳子要亮丽得多。女孩子心细,剥下的塑料糖果纸放水里熨平,贴木门上晾干,夹在书本里收藏,不时翻出来欣赏,还与小朋友交换。我每次算24分赢来花绿纸,总要挑自己没有的花色,夹进书本里补充成更厚的书。班级里王同学家的上海亲戚,经常有糖果寄来,她收藏的花绿纸品种多、色彩好,我通过算24分赢来不少。 午饭吃过,照例铺开草席,躺地板上看书,看累就睡觉。大约四点光景,小伙伴一起往河里跳。奶奶家的门前有条小河,一到暑假,小河成为小伙伴欢乐的海洋,每天总要跳进河里游几下才作罢。男孩子击水花、打水仗,是家常便饭。女孩子相对文静,除了老老实实地游泳,有时还随带脸盆,沿着河沿摸螺蛳。暑期螺蛳旺发,贴着石头密密麻麻的,小手上去一把能摸来十来个,只消一会儿就能获得小半脸盆。螺蛳摸来放清水里养着,有时养到第二天,等它吐净泥沙,用特定的大剪刀剪去螺蛳屁股,炒成酱爆或者葱油螺蛳。 太阳从墙角边隐去,天色渐暗,奶奶往家门口的十几块大石板上洒一些清水,我们一起搬出竹椅子、小桌子,端上菜盛了饭,一家人围坐一起,有说有笑。 妹妹不会嘬螺蛳,就拿缝被子的针挑出,挑得烦了,干脆用调羹舀螺蛳汁水拌饭,美味的螺蛳酱汁拌饭撑饱了肚,身体也吃热了,就摇着蒲扇乘凉。大人就一口老酒,嘬几个螺蛳,日子过得慢慢的,隔壁桌子的大阿叔笑着说了句“南风吹吹,老酒吃吃,这日子咋介惬意”。我们笑声哄然。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学过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但我们不知多少次拜倒在这亭亭的“舞女裙”下。我们去河对岸的半亩荷塘摘荷叶玩,更多时候是在傍晚,有一次还在雨后。远远望去的荷塘,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翠红相间,隐约有些许黄绿,粉色中,半是菡萏,半是芙蓉。立在池中的荷花,跟着微风的节奏摇曳生姿。走到近处,一枝枝花茎擎起硕大的绿盘,盘底装着水银般的大珠、小珠,风一吹,大圆盘的荷叶上亮晶晶的水珠滚来滚去,滚到某一刻,水珠哗啦啦滑到池中,吓得在荷叶上打坐的青蛙扑通一声窜入水中,留给我们笑话。 荷塘中,有嫩绿的小荷叶随清风翻转或卷曲,也有墨绿色的老荷褪去几片故衣,悄无声息地落到水里,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芙蓉粉色的花瓣呈白里透红,有的才展开两三瓣,有的已全部展开,露出嫩黄色的小莲蓬;有的小莲蓬褐色的穗子已落去些许,它们姿态各异,或热情奔放,或羞涩地藏在翠叶后面,而菡萏大多高高地立于水面上,它们饱满的花骨朵,像随时要裂开来吸收天地精华似的,就像是成长中的我们。 暑假结束,新学期来临,我们恋恋不舍地回城。晒成泥鳅一样黑的我们,等捂过一个秋天和初冬,寒假我们又将赶到乡下,开始新一轮24分。只是夏天的游泳改成了玩雪玩冰,我们的学识也随着时光又增添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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