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叟 我有个堂叔,出生于1933年,是我叔公长子。封建社会,历代皇帝将第一个儿子立为太子,所有利益都倾斜于太子,这样上行下效,老百姓第一个出生的儿子就占优势了。不但从小各方面受到更多关怀,长大了就连分家产也是特别丰厚。封建社会男子一生该有三个目标:造房、娶妻、得儿子。实现了这三个目标,一生愿望就算实现了。我叔公得了儿子自然十分高兴,精心培养。而堂叔的弟弟妹妹可得不到这种优待了。鱼靠水养,人靠培养。堂叔长大后果然能力出众,气度不凡。堂叔长得虎背熊腰,强壮有劲,头脑灵活,读过四年小学,有了文化,在当时可算得上是个文化人了。二十岁那年,我叔公在邻村给他娶了个媳妇,成了家,次年得了一子。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人民公社三级制,即公社、大队、小队,小队内成员称为社员。我村分为七个小队,每小队约30户。堂叔身强力壮,又有组织能力,常带部分社员一起出工。堂叔与队长年纪相仿,两人志趣相投,肝胆相照,义如关张。由于堂叔性格开朗豪爽,家中房屋又宽敞,每当晚饭后,大家一起在他家喝茶聊天,谈谈当日工作、生产成果得失和次日的生产计划。社员们同商量、同出工、同分报酬,俨然成了一个休戚与共的大家庭。有一天,我堂叔突发奇想,提议建造小队间,大家一拍即合。当时,村屋地基所有权归生产大队所有,小队自主经营。事不宜迟,小队里的社员们立马分工合作,整地基买砖石,上山砍竹伐木,请泥工木匠。没过多久,在村内紧靠大路、交通便捷的最佳地标处,一排崭新的五间平房拔地而起,队内社员个个欣喜不已。从此,室外劳动的社员把收获的竹子、木头、柴、笋、蔬菜等都可放在小队间集中。要购买或领取的社员可向小队间管理人员购买、领取。室内加工成员可在队间内劈竹篾、编土箕、绑扫帚等。原料可就地取材,产品可室外堆放。到了晚上,记工员在小队间要给每个社员记当天工分。队长也到小队间给室外社员布置明天的工作任务。有了小队间,对促进小队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有了这排房子当站点,仿佛渔村有了港口,小队社员们满怀希望地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毫不夸张地说,建造小队间在当时奉化是第一家。其他小队见了,迫不及待地争相模仿,不久,队队都有了小队间。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棠岙村的产业主要是培育竹山,砍竹做篾器,春季卖毛笋,除此别无其他副业。那几年又有一批知识青年和居民户子女上山下乡加入农村生产队劳动,他们毫无务农经历,队长安排工作越来越难了,堂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果不把这批劳动力安排妥当,农村也会坐吃山空的,堂叔先后数次拜访了县造纸厂厂长,探听纸业行情,虚心求教,商讨销路。在厂长的热心帮助下,堂叔好好筹备了一番,随后找上了队长。队长说:“造纸,我全外行,这事就全盘委托于你吧,要原料,山上有嫩毛竹;技术和工艺,社员现成都有。”这样,棠岙最初的造纸厂雏形就诞生了,作坊场地朝南向阳,冬暖夏凉,装载嫩竹的手拉车可直通工地,山泉水又终年不涸,可直接引入作坊,这些都是造纸必备的条件,这个踏破铁鞋无处觅的造纸地理位置,仿佛是上天早就为棠岙人准备的。其他的小队受到这个样板的启发,纷纷效仿,一家家造纸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各队社员都勤劳肯干,各位队长都励精图治,没几年,家家都有了不错的收入,整个大队呈现出生机勃勃、蒸蒸日上的美好景象。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农民除了集体公有的土地外,另有一些耕种的自留地,土质好、水源方便的都被改造成了水稻田。由于精耕细作,往往稻米产量很好,社员们的温饱已无后顾之忧。而小队集体所有的几亩水稻田,由于日照时间不足,往往投入成本多收成少。此时,堂叔想别人不敢想,做别人不敢做,提出种棉花。那年棉花长势喜人,还在生长期,有的竟然有一个七八岁小孩那么高,这既是第一年生地种植之故,更是在堂叔的带领下大家勤劳的结果。然而,当时公社有规定,稻田只得种植水稻,不得另作他用。队长受到了训斥。板子打在队长身上,痛却痛在堂叔心里,村人皆知这主意是其所出。此事令堂叔承受了很大的打击和压力。但而后几年里,堂叔的致富梦想终于在各家各户中实现了,那时娶媳嫁女都要备新花棉被,并且越多越显示家境殷实,孩子、大人冬天都需要添置保暖棉袄,棉花是很紧缺的物资。机会来了,种子现成有;经验,生产队里前几年已学到了手,大家纷纷在自留地、旱地里种起了棉花,几年下来,家家户户都备足了棉花。 时光荏苒,眨眼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生产队开始分山到户。堂叔虽年已半百,却宝刀不老,他培育毛竹经验十分丰富,加上吃苦耐劳,毛笋届届大丰收,且毛笋价格高涨不落,竹山几年经营下来,收入足以在城里买套房子。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由于毛笋价格回落,堂叔年事已高,竹山承包给年轻人去经营。出谋划策了半辈子的堂叔像一艘坚韧的小船,搏击在时代的浪潮中,用智慧和胆魄带领“同船”的队友谋求属于他们的幸福。 光阴如箭,一晃人老,堂叔在87岁那年,忽如远行的客人,永远地离开了他青壮年时期热血沸腾过的棠岙、他深情爱过的棠岙村民。 回顾堂叔这一生,当真可赞一句,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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