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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1月18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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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蟠岛上的怪圈

沈潇潇 

那年暮春,去宁海一市摘白枇杷。摘完,朋友邀请我们去蛇蟠岛吃饭。我想还要去三门的一个岛上吃饭,太费周折了吧,但行动上还是遵循“客随主便”的古训。车沿着三门湾湿地行进,湿地上植被茂盛,有几分风吹草低现牛羊的草原况味。十来分钟后到一个码头前,以为要摆渡了,朋友却说蛇蟠岛到了。原来经过历年的围垦,岛已与陆地连为一体了。吃过饭,朋友说,岛上还有采石留下、海盗住过的洞窟,去看看吧。曾游览过龙游石窟、温岭长屿硐的一行数人均表示不感兴趣,于是打道回府。

不久前,再次来到蛇蟠岛,目的竟是看当年不感兴趣的洞窟。这些年,蛇蟠岛的山洞已名声在外了。在海盗村大门处(洞口外),我看到一座硕大的“东海枭雄”石雕,所塑人物为据说曾出没于蛇蟠岛的孙恩、卢循、方国珍、王直、郑芝龙,均是中国海盗史上非常有名的人物,不由得心里一震。有这五大东海枭雄的涉足,蛇蟠岛的洞窟就有了与龙游石窟、温岭长屿洞不一样的意味。

绕“东海枭雄”雕像一圈,看到背面底座上镌刻着一副对联:亦商亦盗,舰船浮沉三千里;可褒可贬,海洋纵横八百年。转身后抬头,看到岩壁上刻有擘窠大字: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人之患,束带立于朝。借孔子的话来为枭雄张目,可以感受到“可褒可贬”的天平倾向于对他们的褒。这确实耐人寻味,暂且不论孙恩、卢循这两位远在东晋的农民起义军领袖,而方国珍、王直、郑芝龙是分处明清时期的海盗,其中王直还是东南沿海一带人民所痛恨的倭寇。倭患在我国元代中期就已存在,而演至不可收拾则是在明朝尤其是在嘉靖初至万历中时期,包括奉化在内的浙江沿海几乎年年有倭寇侵扰。倭寇成患,固然有诸多原因,而明朝实行的“片板不许下海”的海禁政策是主因。一个历史怪圈或者说悖论就这样形成了:为了防倭寇而海禁,海禁却催生更多的倭寇,引发更烈的倭患。

海禁之实施,让中国关闭国门,失去了海洋,中断了对外贸易,堵住了以海谋生的穷苦百姓和以海致富的商人们的生路,于是造就了一群奇特的“下海者”:他们既勇破海禁之规,与日本甚至西欧人通商贸易,又时与倭寇勾结,抢掠沿海地区。明代的所谓倭寇,绝大多数成员并不是日本人,而是土生土长的东南沿海百姓和内地流民。正是王朝自身的政策把子民逼成了前赴后继的“倭寇”,致“倭患”愈演愈烈。

古人云“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这简直是对当时倭寇首领王直亦商亦盗量身定做的写照。王直本名汪直,出身徽州府歙县商人家庭,成年后与暹罗、日本等国进行朝廷严禁的硝磺、丝绵等物品贸易,牟取暴利。他先是加入同乡许栋的流民商业集团,后羽毛渐丰,独立为王(船王),成为垄断中日海上贸易的海上枭雄。由于明王朝的围歼,他退至日本招集反明势力,并勾结真正的倭寇向中国沿海地区发动反攻和劫掠,沦为名符其实的海盗。后被明朝诱捕,斩首于杭州。

清承明制,为抵御又一个东海枭雄郑芝龙仿西洋舰队的袭扰,顺治皇帝颁布迁界(沿海居民回迁三十里)禁海令,“起江浙,抵闽粤,数千里沃壤捐作蓬蒿,土著尽流移”。海禁这种逆历史潮流和经济规律的悖时之举,宏观上对我国当时资本主义因素初萌当头一击。微观而言,直接扼制了包括宁波在内的港口城市的活力,损害了东南沿海的经济繁荣。同时,海禁所造就的盗商参半的中国“倭寇”,进一步败坏了在农本社会中本来就受轻视的商人形象,阻碍了商品经济的发展。所以有学者说,这些海盗的历史几乎是一部中国海洋史。

在名为海盗村的洞窟里兜兜转转,思绪也如嵌套连环的洞窟一样缠绕盘旋,我的思绪不在古代工匠巧夺天工的采石技艺,而在于昔日东海枭雄们与所处时代相纠缠的命运。走出最后一个洞窟,眼前豁然开朗,昔日四面环海的蛇蟠岛如今西与大陆相连,甬莞高速公路由北向南跨海穿越。瞭望着辽阔阳光下耀金烁银的大海,我庆幸身后怪圈般连绵的阴晦洞窟已成了历史的陈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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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化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