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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4月12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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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樟树下的守望

———浙江省皮肤病防治研究所上柏住院部纪事

  南丁格尔奖获得者、护士长潘美儿在悉心护理病人。(浙江日报记者 李震宇 摄)

  浙江日报记者 童桦曾 福泉 通讯员 林莉

    楔子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

  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

  理想是灯,照亮夜航的路;

  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

  ———引自《理想之歌》

  进入4月,那棵扎根在德清县武康镇上柏村报恩寺遗址里的百年香樟,正尽情呼吸着春天。竹笋也从没人注意的地方嗖嗖破土而出。

  在这片以香樟为圆心的区域,山泉缓流而下。上世纪50年代,这里曾经搭起一片草棚。改革开放后,草棚消失了,代之以青灰色的砖瓦房。近几年,又新添了16幢黄墙红瓦的平房。

  这里就是始建于1951年的浙江武康疗养院(浙江省皮肤病防治研究所),是我国最早的麻风病院之一,也是一家省级收住麻风治愈畸残者和重症麻风现症病人救治的医疗卫生机构。半个多世纪以来,数千名麻风病人在这里治疗、康复、回归社会。至今,还有80余名麻风休养员在这里生活,他们中年纪最大的90岁,平均年龄72岁,平均居住时间30年,100%存在可见畸残。陪伴他们的是我省三代麻防工作者的坚守。

  如今与麻风休养员朝夕相处的,是一支以15位“70后”、“80后”为主的年轻医护团队。十几年来,这群姑娘小伙坚韧地把根扎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他们的爱与学识,恰如香樟茂密广展的树冠,为麻风休养员撑起了一角静好岁月。

  马海德奖、南丁格尔奖、国家级“青年文明号”……一串串的荣誉,是他们事业成功的注脚———他们开展心理咨询服务的实践,被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列为麻风病学科重要进展之一;他们率先在全国实行“麻风村”医务人员24小时值班制度,被誉为最具人性化、最具人文关怀的措施;他们还倡导直接和患者肌肤接触,这里因此成为我国消除麻风歧视及干预理论的发源地……

  这是一曲温暖人心的生命之歌。这是一曲振奋人心的理想之歌。它的主旋律,就是甘于奉献的人生幸福高贵!就是拥有梦想的人生海阔天空!

  今天就让我们来到浙江省皮肤病防治研究所上柏住院部,听听这一群守护麻风病人十来年的年轻医生,讲述自己及其前辈们的故事吧。

  第一章

  香樟之梦,揣一轮理想而来,来了就不曾离开

  都说甘于忍受的人才会编织出美丽传奇,默默无声的人才有锦绣文章,不过,那样的境界如何才能进入呢?这一点,上柏住院部主任喻永祥有一箩筐的故事可以说。

  个头不高,皮肤黝黑的喻永祥,是上柏住院部的最高“领导”。2003年,31岁的他正当最好年华,却离开武康镇南路乡卫生院院长的岗位,来到上柏住院部当一名内科医生。那时他对麻风病的认知,只是在湖州卫校攻读临床医学时,在课本中读到过的薄薄一页关于麻风病的介绍。

  喻永祥想起11年前的那个夏天,仿佛就是昨天。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不会选择拖家带口来报到。因为摩托车在驶入住院部大门之后,忽见一群畸残的病人,6岁的女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央求爸爸带她回家。

  随后,爱人、父母还有朋友们也轮番前来劝说:“离开这里到别的医院去吧。”

  喻永祥犹豫了。

  当年的上柏住院部留不住人。曾有7位大学生分到这里,几年后,全部离开;后来,又有13位中专生奉调而来,最后走得一个不剩。几十年中,分配来的学生来了走,走了来,队伍始终不稳。

  “永祥,这里不比外面的世界精彩,甚至还很枯燥平淡。但这里的麻风休养员真的很需要医生,只要静下心来与他们相处,你会发现坚持下去的理由。”喻永祥掂量着时任上柏住院部主任王建河的这番话,决定服从组织调动,留下来。

  这一留就是11年。

  清晨,在住院部遇到喻永祥的时候,他正在吃方便面,昨晚又轮到他值班。24小时值班制———这是住院部雷打不动的规矩。他和另外三位医生王景权、虞斌和谭又吉轮流守护着村里的夜晚。

  喻永祥带我们走进值夜班的小房间,一张很窄的木床,靠墙一个柜子塞满4床铺盖。轮到谁值班,就把自己那床铺盖拉出来用。一张小木桌,放着呼叫器,休养员在房间里一按,值班医生就知道有人需要帮助了。

  一个冬天的深夜,呼叫器突然急促地叫起来,喻永祥一骨碌坐起来。一看,是406房。他赶紧套上衣服,揣上听诊器和血压计,“哗啦啦”一把拉起卷帘铁门就往外跑,刺骨寒风猛地扑上他的脸。

  夜,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喻永祥一路小跑不敢停顿。推开休养员的房门,喻永祥赶紧给他量体温、听诊。诊断为急性支气管炎。除了开药,还要输液。休养员双手畸残严重,手掌都萎缩了,喻永祥小心地在皮肤枯萎的腿上找到静脉。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休养员病情稳定了,他才松了一口气。这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发白,其他休养员都已起床活动了。

  2010年,喻永祥接过主任的担子后,他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压力。每天早晚两次查房,治疗患有老年性疾病的休养员。同时他还是矛盾调解员、账务会计、后勤保障员、24小时值班员。经常是从早忙到晚,直到累瘫在座位上,有时候连脱白大褂的力气都没有了。

  2013年初,喻永祥的父亲被诊断为肺癌晚期,他多想在家多陪陪老父亲。可是休养员们离不开他。每次去值班之前,喻永祥和父亲道别,老人只说:“儿子……你去吧。”可是,紧抓着喻永祥的手却不愿松开。“我咬咬牙,转身走了,泪流满面。”回想起这一幕幕,这个淳朴汉子的眼圈红了。

  今年清明是喻永祥父亲去世后的头一个清明,他赶到父亲的坟前坐了很久。喻永祥说:“我是个不称职的儿子,也是个不称职的丈夫。”

  2010年10月,上初中的女儿发高烧40多摄氏度,喻永祥值班脱不开身。接连两个夜班后,他赶到医院。女儿已由高烧转为肺炎住院了。

  2011年,当教师的妻子突发神经性耳聋,重返讲台的她已无法听到学生的声音。喻永祥很想帮妻子调换个合适的岗位,但一直未能如愿。

  亏欠家人的时光,都留给了与患者的朝夕相处中。

  我们在住院部采访的时候,正赶上麻风休养员胡成贵80岁生日。喻永祥塞给老人一个贺寿包,“这是我们医生护士的一点心意。八十大寿,可喜可贺啊!”

  胡成贵一个劲地推托着:“我没想到自己能过80岁生日,没有你们,就没有我。我的生日饭,你们一定要来啊。”

  “一定。”

  老人脸上顿时现出孩子般欣喜的笑容。

  直到今天,喻永祥还把11年前到上柏报到时揣着的那张调令放在家中。每到工作有困惑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翻看一下。薄薄一页纸,记载了他揣着一轮理想而来,就不曾离开的十多年岁月,印记着他和麻风休养员之间难舍难分的情谊。

  许多朋友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要跑到一个山坳坳里的麻风村,去吃这样的苦。”但对喻永祥来说,在这片大山里,他似乎背负着某种使命,“我是一个医生,看到住院部的那些病人,我无法掉头离去。”喻永祥动情地说。

  第二章

  香樟之歌,触得到的关怀,是一切柔情的生命和光泽

  距离德清县城约13公里,树木葱茏的上柏村是一个美丽的所在。但因为我省的麻风病医疗机构建在这里,这里几乎与外界隔绝。

  说起“麻风病”,许多人尽管陌生,但还是会心头一紧。过去,麻风病人曾一度被视为“不可接触的人”。

  从“谈麻色变”到“麻风可防可治不可怕”,为这一认识和观念的转变,全省麻风防治人员努力了60年。1995年,浙江省首批通过卫生部考核,成为国内基本消灭麻风病的省份之一。上柏住院部的护士长潘美儿也用青春,在这条路上留下了美的足迹。

  潘美儿是休养员时常挂在嘴上的“阿美”,南丁格尔奖的获得者。清晨,我们随她一起披上白大褂走进病房。

  与患者接触,是上柏住院部护士们每天做的第一件事。

  问问休养员们昨晚睡得好不好,给溃烂的伤口清洗换药……“阿美”的脑子里有一串房号和名字,都是些行动不便、需要集中治疗的休养员们。

  这时,71岁的休养员倪大爷总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等待“阿美”准时出现,带他去做每天例行的皮肤护理。

  麻风病菌破坏了老人的皮肤和神经,手指往往变得不听使唤,经常收缩成弯曲的模样。无论春夏秋冬,手掌都不会出汗,甚至干燥到龟裂。

  潘美儿将温水倒进脸盆,试了试水温,然后把老人的手腕浸在水中。她捏拭着老人干枯而毫无知觉的皮肤,努力帮助他舒展蜷曲的手指。泡完后,再为老人细心地涂上药膏。这一切,她做得从容自然。

  “在十几年里没停过一天,就算是我的亲生女儿,也不一定能坚持下来。”休养员徐大爷的感慨,代表了整个上柏住院部老人的心声。

  触得到的关怀,充满柔情,能给患者,特别是这些曾饱受麻风歧视的患者极大的心理慰藉。如今,按住手腕、捋直手指、打湿手掌、按摩做操……早晚两次的温水皮肤护理,是所有年轻护士来到上柏住院部的第一课。

  “阿美”并不是一个人在奋斗,与她在一起的,还有归婵娟、俞秀娟、章淼尔、沈国丽、刘盾、孟妤薰、汪萌萌、王超霞、陶亦帆、喻永祥、王景权、谭又吉、虞斌和吴进等一群好伙伴。

  有一年,住院部一下子接收了许多来自全省的麻风病人。因为很多是现症病人,几个护士轮流给病人擦身、清创。晚上住在简陋的值班室里,整宿整宿地守护着病人。最后,病人一个也没有少,全都活下来了!

  几个月的熬夜中,姑娘们没有哭,而此刻,她们的眼泪却像决了堤……

  麻风病的治疗,调节心情起到很大的作用。休养员金阿姨双脚溃烂,不得不每天躺在床上。但春天到了想买件新衣裳,成了她压在心底的愿望。

  护士沈国丽把金阿姨的表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镇上那家服装店的老板早就认识沈国丽,因为她常常帮休养员买衣服。次数多了,沈国丽还练成一个本事,看一眼就能知道老人们的尺码,一买一个准。

  “我穿着好看吗?”有了新衣的金阿姨喜滋滋地像个小女孩,看着她的笑脸,沈国丽的心头暖暖的。岁月流逝,这一群一毕业就来到这里的护士女孩,早已与休养员们情如亲人。在闲暇时,她们还会帮休养员炒炒菜、洗洗碗,顺带缝补衣物。这种只有家人间才会有的温馨场面,在上柏住院部里经常可见。

  在随“阿美”穿行于各个病房的时候,老人会不时探出头来招呼她。

  “别看他们年纪大,其实都像小孩子,相处久了,我更觉得他们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交谈间,一位坐电瓶车的休养员靠近了我们,她偷偷塞了一颗糖果给“阿美”,“阿美”接过后立刻含在了嘴里。“看到我当面吃下,他们会高兴一整天。”

  “阿美”每天早上还能吃到一个热乎乎的鸡蛋。给她鸡蛋的不是别人,正是麻风休养员孙爷爷。手弯曲变形的孙爷爷行动不便,每次只能煮一个鸡蛋,他自己舍不得吃,都给了“阿美”。

  “我是流着眼泪吃完了第一个鸡蛋的,这里面包含的是孙爷爷满满的爱!我能做的,就是真心待他,像对自己亲爷爷一样!”

  什么是南丁格尔精神?当这些姑娘们戴上燕尾帽宣誓“终身纯洁,忠贞职守”时,她们的生活里就不再有“病人”和“亲人”的区别。南丁格尔的精神在哪里?当这些姑娘们把“诚协助医生之诊治,务谋病者之福利”写满纯洁的少女时代时,麻防工作者的色彩变得愈加圣洁。

  青春在此,无怨无悔。

  第三章

  香樟之魂,传下去的坚韧,照亮别人先得自己有阳光

  在上柏住院部采访写稿,有一种深深的感触,我们能够叙说的,是那么微小。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给读者半截山水,不是全幅写真。因为这里的故事太丰盛,渗透了我省几代麻防工作者的坚韧付出。

  长期在疾病控制与预防战线工作的疾控专家、浙江省卫计委主任杨敬说:“婚姻法曾规定,麻风病人不能结婚,他们无家、无亲人,是真正的弱势群体。为他们提供良好的医护服务和生活环境,对维护社会稳定、体现人类尊严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也是我们政府、社会、公共卫生机构的职责所在。”

  75岁的华维德和他的老同事们就是我省承担起这份职责的第一代中坚力量。面对职责,他们中的许多人年纪轻轻就立下志愿:“这一辈子我就搞麻风防治。”

  已故的著名麻防专家高鲁在建院伊始就来到了上柏住院部,他放弃了杭州宝石山上漂亮的洋房,举家搬进了上柏村香樟树下的草棚。严冬,凌厉的西北风呼呼地直往草棚里灌。他一心扑在病人身上,为了寻找治疗麻风的方法,甚至冒着被感染的危险,在自己身上做试验。

  在华维德的记忆里,当时住院部还不通电,喝水靠井,如果碰上酷暑天,井便会干涸,医护人员只能从小溪打水喝。生火做饭更成问题,他们要和休养员一起上山砍柴,还要带足一周的饭菜。由于医学认识的局限,那时查房还要穿着厚厚的隔离服。夏天,没有电扇的病房热得像个蒸笼。一天下来,衣服全部湿透了,橡胶手套里的双手被汗水浸泡得发胀、起泡。

  许多医生、护士吃不了这个苦,成家后纷纷打起了申请调动的报告,有的新大学生报到第一天,看到这样的条件,扭头就走。

  但华维德留了下来。“病人有痛苦,医生就要去解决。”为了照顾家庭,他在医院工作的爱人也调到了住院部,夫妻俩一同承担起照顾麻风休养员的责任。

  曾有人无数次地问这些麻防工作者,条件好的医院有很多,你们为什么要选择干这个?作为上柏住院部的第一任主任,华维德无数次回答过这个问题———

  “麻防工作确实艰苦,你可以说我是傻子,但我就要做这个傻子,因为这份事业需要有人去继承,麻风病人需要我们去救治。”

  “金眼科,银外科,打死不去传染科。”浙江省皮肤病防治研究所所长严丽英从事麻防工作32年,对此也深有感触。严丽英说,由于缺乏对麻风病的认识,一些人害怕、歧视、排斥麻风病人的同时,就连麻风病防治工作者也连带被歧视。老一辈麻防人倪启超医师去杭州出差,当年的同学没有人愿意和他同桌吃饭。他坐长途汽车,检票员一听他要去武康疗养院,立刻盘问他是不是麻风病人。倪启超正在解释时,车上的乘客跑了一大半。

  麻风病防治普查,是整个麻防工作的重中之重。但全面普查之时,很多人只要听见“麻风”二字,就害怕。当年在全省普查时,很多旅馆一看介绍信上“武康疗养院”的公章,就千方百计找借口不让入住。他们只好背着铺盖、带着干粮,在防疫站的会议室、学校的空教室甚至破旧的祠堂寺庙,铺上稻草对付一宿。

  即便如此,我们的麻防人仍然对麻风病人充满了关爱。有一次,杨森英医师去金华访视一位治愈的麻风休养员,发现四邻十分歧视他,路过他家门口都会绕道而行。杨森英马上决定留下来,和这家人一起用餐。这在当时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当天的晚餐是一碗蛋炒饭,休养员亲手为她炒的。杨森英叫来了村干部,当着他们和围观村民的面,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吃完。这位休养员当场就给杨医师跪下了……

  越困难,越勇猛;越孤单,越坚强。照亮别人先得自己有阳光。杨森英说她太了解了,这些饱受麻风歧视的患者,是多么渴望平等的目光。

  没有豪言,没有壮举,三代麻防人就这样凭借坚强的内心和甘于奉献的高贵品格,一点一滴改变着社会对麻风病人的偏见和歧视,而这恰恰是当今这个社会最稀缺、最可宝贵、最令人感动的地方。

  2011年,香樟树的身后又多了一座麻风史料陈列馆。鲜红的大门内,讲述的是我省60多年来的麻防工作史以及上柏住院部走过的道路。

  这里的每张照片、每段影像、每件物品,都伴随上柏住院部的医护人员一段难忘岁月,它们无声地诉说着青春和奋进的故事。这里,已经成为新生代麻防人精神洗礼和传承之地。

  第四章

  香樟之馥,抚平苦难的时刻,散发人生中最耀眼的光彩

  小秋秋是名符其实的“麻风村的孩子”。她在这里出生,全部的童年世界就是这香樟树下的村落。她健康地成长,在菜地和竹林间飞奔,而她的邻居们,全部是像妈妈一样手脚畸残、面容模糊的爷爷奶奶。阳光下,他们坐在轮椅上,乐呵呵看着这个小孩子在院子里欢笑,小秋秋是全体麻风休养员的“下一代”,像一束饱含希望的光芒照亮他们。

  穿着白大褂的叔叔阿姨们同样把小秋秋捧在手心里。实际上,几个医生护士的小孩子时常过来和小秋秋一起玩耍,他们分享玩具,共同认字,村子里常有几个小孩子欢乐的身影。

  小秋秋一天天长大了,大家知道,他们不能永远把小秋秋留在身边。这个孩子应该和她所有的同龄人一样,走进学校,走向社会,书写自己的人生。这是住院部全体医护人员共同的心声。于是他们帮助联系了小秋秋老家一所小学。

  小秋秋要去念书了!这个消息,让整个麻风村都热闹了起来。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在为小秋秋捐钱。不断有休养员摇着轮椅,来到小秋秋的母亲前,掏出一沓厚厚的零碎钱:“这是给孩子买铅笔的……”

  2012年8月的一天,大家在香樟树下为小秋秋开欢送会。这个平日里活泼欢闹的孩子,那天一改常态,两只手臂死死抱住香樟树“哇哇”大哭,说什么也不肯走。

  医生虞斌回想起来,不禁感慨:“那场景,一辈子只要经历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护士归婵娟擦去眼泪,蹲下身,柔声向小秋秋许下了诺言:“你放心,叔叔阿姨会一直照看着你。”

  他们正是这样做的。小秋秋刚到学校,住院部医护人员多次给学校领导和老师打电话,告诉他们麻风病的知识,请他们多多关心,为孩子的成长提供和谐友爱的环境。这个孩子从小玩伴不多,到了学校和同学之间相处得如何,成绩怎么样?护士们就在工作之余挨个儿给小秋秋打电话,和她聊天,勉励她自立自强。季节变换,该添衣了,护士们给她寄去厚厚的羽绒服。

  寒假里,小秋秋回来了。她摸着脖子上的花丝巾,告诉每一个围上来的亲人:“这是王景权叔叔送我的礼物!因为我在期末考试中语文考了全班第一!”

  归婵娟欣慰地笑了。这个孩子已经完全走出了那片时隐时现、令人担忧的阴霾。那曾经纠缠着麻风病人、还要吞噬他们下一代的凄惨命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她向四下望去。老人们正坐在轮椅上,聚精会神地听小秋秋讲学校里的故事,不时快乐地大笑。自己这一代青年麻防人的坚守,不正是为了这样的时刻吗?

  经年累月的陪伴能够抚平苦痛,恒久的耐心与关怀可以汇聚希望,这就是奉献的意义。这一刻,这个“80后”的年轻护士收获了自己人生的高贵与幸福。

  老一辈麻防工作者感慨,也许现在的年轻人更懂得休养员。这支青年团队很早就意识到,麻风休养员的心理重塑,比其肢体的康复更为重要。

  谭又吉在大半年时间里没有过一天的休息日,周末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去浙江大学进修。2011年,他顺利地考取了国家级心理咨询师。为休养员提供心理疏导服务本是额外的工作,但上柏住院部的年轻人们却甘之如饴。

  王景权在这山坳里埋头苦干十多年。匮乏的科研条件并没有阻挡王景权奋发研究的冲劲。他和同事们申请了中国荷兰麻风病防治合作卫生系统研究项目,遍访各类人群,研究并撰写《麻风病家庭和社会歧视及其危险因素研究》等多篇论文,在这个领域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这群甘于奉献的年轻人绝不甘于平庸。偏僻孤寂的麻风村同样是成才的沃土。研究学术、专攻护理、组织活动,每个人都找到了未来的方向。有梦想的人生海阔天空。

  上柏村里的这棵香樟树,还在静静生长。

  香樟树的成长虽然缓慢,但是它的生命十分漫长。香樟树是如此沉默,又是如此顽强。一天天、一夜夜,它延展枝干,吐出新芽。

  花开时节,香樟树散发着阵阵幽香,它树冠所及,虫害杳无踪迹。

  就在这香樟树下,年轻的麻防人,还在继续守望。

  (原载《浙江日报》2014年4月10日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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