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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开发区 □ 孙 杰 周老板之所以叫周老板,是因为他原本是个生意人。来我们公司上班之前,他在北仑城区的某个地段开着一家小小的超市。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超市虽然不起眼,几年中往来的生意却也不错,足够他从早忙到晚。我们不知道超市是怎么开起来的,现在又怎么样,但看着他脸上那抹质朴的得意,想来不会有错。因此,公司上上下下都乐意称呼他周老板。 回想几个月前,周老板来公司应聘的时候,我也曾在心里暗自担心过。他那样自信地坐在跟前,身材不算高而且也不壮,但是腰杆挺得笔直,像是窗外发满新芽的树枝,在宜人的春日里显得精气神十足。我拿着简历却有点为难,倒不是怀疑他的工作能力,只是这应聘的岗位和超市老板之间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距离。 “刚到北仑的那年,在别的单位,我也做过打磨的工作,算是有点概念。”他大概看出我的迟疑,笑着解释。 我点点头,他的笑容里自然有种诚恳的味道,让人不由得相信他可以胜任。实际上,他后来也的确干得很出色。不过,在当时我的忧虑并未打消。 产品打磨是我们车间生产的最后一道工序,负责把成型冷却之后的铁铸件细细地去除毛刺。工艺看着简单,但操作起来绝不会轻松。要知道生产线上出来的铁铸件有上千种,不但大小不同,形状也是差异很大。大件的产品往往重达几百公斤,而小件的铸件又不足半斤。打磨作业的时候,既要使用大型机械,又要用到手持工具,要是遇上结构独特的产品,甚至要用砂纸一点一点地磨除,况且每个客户对铸件表面要求不一,其中的困难和辛苦可想而知。 在重重困难之中,我最担心的还是环境问题。虽然在车间建成投产的头一年,公司已陆续安装了成套的除尘系统、换气系统等先进设备,明显改善了工人的作业环境,但和干净的超市一比对,显然不在一个水平线。 “要么我先带你去打磨组看一看,如果可以适应,我们再来办入职手续吧!”我想到折中的办法。 他连连挥手:“不用不用,那边的车间,我刚才自己去看过,应该不成问题。公司对我满意的话,我就留下来做着。” 我有点吃惊,他说得那么自如,看来完全是我多虑了。不过更吃惊的还在后面,我把他带到打磨组介绍的时候,他却抢先和组里的同事打起了招呼,一口一个老王,一口一个师傅,似乎是多年的老朋友。想来他自己过来的那一会儿,早就相互认识了。我暂且放下心,他身上自然流露的亲和力也许能够帮助他顺利开展工作,即便碰到什么难题,也会很快解决吧。 果不其然,一个多星期后,我再去车间送材料,几乎认不出哪个是他。在打磨组的区域里,他们几个人都是穿着一样的工作服,戴着一样的护目镜和口罩,或坐着或站着,连操作机器的动作也是一样的快捷。有个身材像他的人朝我点点头,不等我回应,又急忙低头打磨。看他那样认真,握在手中的仿佛不是生硬的铁块,而是温润的璞玉。加工出来的成品铸件像是丰收的果实,早已在他们脚边满满地铺上一地。 下班的铃声打响后,打磨组的人并不急着收拾离开,而是几人一组把产品运送到仓库的过道里,再分门别类地按序堆放。 其中一人说道:“周老板,销售科是先发这几件吧。” “是的,我专门看过他们的出货单,这些大早上要先发出去。”他顺手拍着半人高的成品,试试是不是堆得结实。几个人从头到尾细细检查一遍,又返回车间,相互呼应着把下午出炉的毛坯件分先后位置叉送到打磨的操作线上。 其他的工作组看到会问:“你们最近在忙什么呢,还不赶快回去。” “不着急,我们要把明天打磨的铸件放到位。”有人答道,“都是周老板出的主意,下班多花一点功夫,把完成的铸件腾出去,再把毛坯按分类备齐。这样一来,我们每天可以多磨出不少产品。” “公司的产品种类多,今天不理明白,明天会更多更乱,或多或少影响工作效率。”他接口道,“和我开超市理货是一个道理。” 我不太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周围的同事们一个接一个称呼他周老板。不管何时何地,我们乐呵呵地叫,他也乐呵呵地答应。 休息的时候,偶尔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不当你的超市老板,却来车间里打工?” “什么老板什么打工,还不是都靠自己的双手。”他坦然地解释,然后微微一笑,“其实打工和做生意一模一样,要想有多少收获,就先要有多少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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