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龙虎 说实话,书捧起后就放不下是我年轻时的状态,随着年龄增长,手不释卷早成往事了。然而,读老韩的散文集《屐痕心迹》,读了还想读,读完了仍意犹未尽,很多有趣、生动的细节盘旋在脑子里。这大概也算“人以群分”吧,他那些看上去很随意甚至有点琐屑的文字,很能引起我的共鸣。 《屐痕心迹》未分章节,大致有怀念故乡、追思故人、旅游笔记、老年乐趣和人生感悟这几部分内容。作者退休前跑过很多地方,因此这本书的很多篇什是游记,写得很生动,有景有情,还有很多人生的哲理。然而于我来说,最爱读的还是他写故乡、故人的文章。 老韩的青少年时代,经历过三面红旗、三年大饥荒和十年浩劫,之后又亲眼目睹了改革开放后家乡的巨变。从他的散文,能够读出“往事并非如烟”的记忆,读出一个乡土气的小城到现代化的城市转变的历程。不少文章还有意无意地涉及当地的风俗习惯,让读者感受到这些民风民俗,没有在十年浩劫中消失,它继续滋润着人们的心灵。同时也告诉读者,在历史长河中形成并传承下来的风俗习惯,是人类文明的重要载体。 那么,就跟随作者的笔端,走进曾经的新西门、老西门,走进曾经小桥流水的余姚古城吧,作者会告诉我们很多过去的风景。“福寿桥两边河塘的护栏石柱上,是雕工精细的荷花,被称为‘绣花河塘’,桥下有一个埠头叫‘好看埠头’。那时,乡下人乘船到阳明医院看病,小船就停泊在‘好看埠头’。沿着桐江岸边的石板路,过城隍庙的后墙,经银锁桥、金锁桥,桐江就汇入三官堂江了。我八九岁时,家租居在‘抑抑堂’,离桐江很近,那时河水清澈,经常有人在河里抲鱼摸虾。”(《姚城曾经小桥流水》)在作者流畅的叙述中,作为生长在农村、从未见过昔日姚城的我,仿佛也触摸到了昔日江南小城的美丽身影。 那些从文字里溢出来的对过去时光的留恋,更让我感动。作者在《江南直街的记忆》里,还原了旧时街市的盛况:“买膏药的‘大力士’,当他把那张滚烫的膏药贴在伤者的腰部时,伤者的嘴巴总是左右歪一歪,然后轻轻发出‘嘘’的一声。”绘声绘色的描述,把我也带回了那个年代。那时农村集市与城市街景的差别并不大,我从小看惯了变戏法卖膏药、唱小曲卖梨膏糖的江湖艺人。 《姚江里的船》是一道风景。“高高的桅杆,两边画着大大的眼睛,它们从宁波城厢、镇海一带过来,渔船上有新鲜的海鱼。”“快船埠头,船主大多是戴着乌毡帽的绍兴人,这种船需要两个人撑,航速比一般的要快,除了装运轻小货物,还送一些办急事的客人。当时若说是乘快船来的,会让人肃然起敬,好比现在坐飞机的商务舱。”作者从小就是生活的有心人,对日常生活观察得很仔细,让读者感受到蕴涵在其中的意味,了解到当年水乡人们的生活场景。 在文章《父亲的年画》、《老农轶事》、《柿子记趣》里,作者细腻的情感从他记述的一件件小事中流淌出来。那些饱含着亲情、蕴藏着趣味、凝结着哲理的故事、人物,包括他的奶奶、父亲,以及那位被他深深怀念着的老农,仿佛穿越时光隧道走到了读者的跟前。“以往奶奶抱着我快到这家小店时,总叫我闭上眼睛,待走过小店再叫我睁开。长大后我才体会到奶奶是怕我嘴馋,无奈使了‘障眼法’。那天,奶奶抱着我来到这家小店,拿出5分钱,买了两个红红的果子,说:红红瓶,绿绿盖,叫你猜一猜。我望着奶奶直眨眼。只听她说:这叫紫红柿。说着递给我一个,我也不知道剥皮,就咬了一口,呵,那个味道真是甜啊———这一甜就是几十年,至今我的心里还留着永远抹不去的甜。”小小的一个红柿,就让作者记忆到如今,轻轻的一声“闭上眼睛”,就将奶奶在苦难岁月中以特殊方式表露的爱表现得淋漓尽致。“每当台风即将到来的晚上,父亲总把两只水桶盛满水,紧紧地挨在大门的背后,以防大风把门吹开。他就坐着盯着大门,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这就是一个为妻子儿女遮风避雨的父亲。“中堂的那幅年画依旧挂着,尽管边角已起卷起毛,但父亲当年站在凳子上,戴着老花镜,又是端详,又是张贴的身影仍在眼前。”人生中,父爱就如一股涓涓细流,永不枯竭,滋润着儿女的心灵。作者虽然没有直接描述父亲给他的爱,但我敢肯定,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他的眼眶里一定充满了泪水。 屐痕心迹,顾名思义,就是作者生活的经历、生活的感悟。到了老韩这个年龄,其经历又何其丰富。在《屐痕心迹》中,有作者孩童时捡到一分钱的心跳,有青葱岁月对那对“浅浅酒窝”的眷恋,有藏在心里一直挥之不去的情结,有对家乡细致入微的关注,还有感慨人生是一本读不完的书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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