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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04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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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牧心灵 为霞满天

———记甬上书画家贺圣思

贺圣思观看齐白石画展留影

《焦墨双鱼图》

《采蕙图》

  赵淑萍

  他说,梅山晒盐22年,报社码字19年。退休后,终于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了。

  于是,他给书斋命名“三戏堂”。三者:书、画、印。“戏”,意谓“游戏”,即“游于艺”,以游戏的心态去写字、画画、刻印。

  他的画,拙朴而充满情趣。两只憨态可掬的龟、一丛野性的花、老藤上几颗丰润的果、一对横行无忌的螃蟹……处处以小写意的艺术手法,表现出物象的内在神韵。他又常以题跋烘托画作主旨,披露创作的心绪,于是,观其画,感受到的是一种综合的人文气质和蕴藉。

  与人相处,他亲切蔼然,随和、大度。对待艺术,他有独立的思想和观感,不从众,不跟风,追求的是恬然自适。

  他,贺圣思,曾任宁波日报副刊部主任、宁波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现为宁波市政协书画院画师、宁波市茶文化书画院副院长。“贺伯伯”———大家都这样亲切地称呼他。

  坎坷人生书画缘

  贺圣思说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重大年份记不清,作品、资料、证书常常不经意地就丢了,但是,有些细节,有些人和事,却刻骨铭心。在他心里,有很多难忘的“第一次”。七岁时,他画了两张画。一张是临摹孙中山的肖像,另一张名为“戮力同心”,画面上,一男一女把弓拉得满满的,全神贯注,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家里人,特别是喜欢书画、篆刻的哥哥看了,说画得不错。这是他绘画才能的第一次展示。初中时,有一次,他看美术老师在画紫藤,紫藤葳蕤的花枝在风中舞动,虽然“乱”,却极有层次和美感,顿时勾起无限的心绪。第一次,他对国画有了感觉。

  20世纪50年代初,齐白石被誉为“人民的艺术家”,他的画风靡一时。一个偶然的机会,贺圣思看到齐白石的画,画中墨与色的强烈对比,浑朴稚拙的造型和笔法让他心折,浓厚的乡土气息和天真烂漫的童心更是引起了他的共鸣。第一次,他看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一见倾心”,他把齐白石当作精神上的老师。

  整个学生时代,他喜欢画,但看得多,画得少。因为,两毛多钱一张的宣纸,成本很高。他家兄弟姐妹众多,经济比较拮据。一次,已经在海曙区妇联工作的姐姐贺圣参给他买了一张宣纸,他画了一幅荷花,自我感觉良好。姐姐鼓励他:“去裱一下。”他兴致勃勃地跑到广仁街的一家字画装裱店。店主看了看画,说:“年轻人,你这个钱不用花的。”“当时,我还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以为他怕我付不起钱,就告诉他,钱我带着。”贺圣思说。现在想来,那幅画,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裱的画,这店主,是他画作的第一位评论者。店主也许没想到,因为这句话,贺圣思的确在长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装裱作品,只到退休后,因为参展的需要,他才频繁地出入装裱店。

  书法、篆刻家周节之和周律之兄弟,均与他有缘。当时,每逢周六,他就去东大街书店和翰墨林印社。翰墨林在宁波一向以雕刻书版、印刷书籍、钩勒铭志、书法篆刻为业,因技艺精湛闻名。当时,店主是周节之。贺圣思经常俯身在印社的玻璃柜前,看那柜台上陈列的印章、印花。“周节之老师端坐在里面,专心致志地刻印。在我心里,这位‘老’先生了不起,我都不敢走到他身边去。很多年后我们熟悉了,我还开玩笑说‘周老师,如果那时我胆子大一点,走进来,也许就成为你的学生了。”从那时起,贺圣思对篆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他和周节之的胞弟周律之成了同事,而且一起主持市书协的活动,那是后话。

  1958年,贺圣思高中毕业。他这个家里最小的儿子,从小体弱多病,备受母亲宠爱,一发病,母亲就让他病休,停停歇歇,高中毕业比同龄人迟了三年。这一年,因家庭出身不好,他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被指定去梅山盐场劳动。那时,他无法写字、画画,不要说条件不允许,就是有场地,一顶“小资产阶级思想泛滥”的帽子就能压死人。但是,人总是要有点精神追求的,何况是一个热爱文学和艺术的青年。那时候,别人的床铺是向外搭的,他的是朝里的,挂着蚊帐。床里有一个小小的三层的简陋书架,那是他找来一个鸽笼,拆开后组装的,能放四五十本书。每天收工回来或下雨天不出工,就窝在床里看书。不能画画写字,他就偷偷地搞篆刻,一把小刀,一方印石,成了他情感的宣泄口。

  他刻过一组“红梅赞”的印章,哥哥贺圣山在上海工作,认识一些书画界的朋友,把印花带到著名篆刻家钱君陶先生那里。钱先生看了以后给了几条批语,意思说看得出他学的是齐白石,但齐白石的印刻不好学,应该学汉印。于是,他开始学汉印。说起来,钱先生算是他未曾谋面的老师。

  1973年,遭遇13级台风,梅山海塘被冲,那些书和留有钱先生批语的印纸都被海水冲走,他心疼得好几晚睡不着。

  “我的记忆力很好,读过的书基本上记得住。但是,由于没上过大学,形不成系统的知识链。篆刻、书画也一样,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只是读多了,渐渐有了些自己的体悟。”贺圣思不无遗憾地说。后来,“文革”开始,盐场一有活动,就把他抽上来,让他搞宣传,写标语,画伟人像。“那对我来说,是一种锻炼。”他说。当时,周律之老师在市文化馆工作,时常跑到各地市文宣队指导工作,这样,他们渐渐地熟悉了起来。

  1980年,《宁波日报》复刊,周律之老师打电话给他,问是否愿意到报社工作。调回宁波,是梦寐以求的,可是,去报社,他想都没想过。因为,他从来就没接触过新闻。“你只要回答愿不愿意,至于你觉得没搞过新闻,来了后尽力就行。”周老师说。但是,尽管报社和他两相情愿,梅山盐场不同意,这位能写会画,又会拉胡琴的文艺骨干,怎么能轻易放走呢?最后是市里下了调令。

  “5月24日报到,马上试刊3期,一上来就任副刊编辑,策划栏目,编稿,还要亲自写采访稿。6月,唐弢先生到宁波师院讲座,我和姚志明去采访,回来就写稿。”对于人生中的这次转折,不善于记日期的他记得非常清楚。接着就是19年的报人生涯。1984年,他接周律之老师的班,担任宁波日报副刊部主任;1992年,《周末》创刊,他被点将;1995年《宁波晚报》创刊,他又去晚报,那一年,他已经57岁了。按说,职务退后该轻松一下了,他却担任起打造晚报副刊、培养编辑的重任。

  回想起当年报社的岁月,他不胜感慨。副刊是一份报纸的后花园,体现着报纸的审美取向和文化品位。遴选稿件,不仅需要眼光、耐心,而且要发掘有潜力的作者,跟作者保持联络。那年头,大大小小的笔会不断,编辑和作者的联系很紧密。现甬上的一些文化名人,以前都是报纸的忠实作者,多年来,和他结下了深厚的情意。

  虽说命运坎坷,但是,贺圣思对生活一直保持着乐观的情绪,对工作严谨而且尽责。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爱好绘画这件事无人知晓。他的办公桌台板下有一幅自画像,那是他照着照片画的。他站在梅树下,疏影横斜,暗香盈袖,旁边放着一壶酒。这是他所追求的超脱的意境和雅致的生活。当时,画家林绍灵看到了这幅画,非常惊奇,还专门撰文写了这件事。

  退休后,池鱼思渊,倦鸟归林,他有充裕的时间来接触钟爱的书画篆刻艺术了。他家的中堂上挂着一幅字“喜把丹青染夕阳”,题跋为“余尝镌有一印,曰‘廿年潴卤工,廿年文字匠,记录浮生行状,晒盐苦,码字累,退休后,决意远离此二端,遂有所书之乐事也。”

  恬静黄昏艺术情

  贺圣思说,他以游戏的心态去画画、写字、刻印。退休后,他读了大量作品,不仅读画,还留意体味其跋语内容和跋语书法,品味其文、书、画是否处于同一个审美层级。他读大师们的笔墨语言,陶醉其中:吴昌硕的大气磅礴、齐白石的酣畅稚拙、黄宾虹的浑厚凝重、潘天寿的风骨险峻,书和画奏的都是一个音调。有一次,他读黄庭坚的《苏轼寒食帖跋》,读得趣味盎然。他不仅观赏了黄庭坚大字行书点画用笔的“沉着痛快”和结体的舒展大度,而且读出黄庭坚和苏轼的关系,读出黄庭坚的才情和个性。于是,他追求书画、印刻的统一、和谐,在画作中常以题跋烘托画作主旨,披露创作心绪。

  他也练笔。练笔,纯粹是为了自娱自乐。他说,自己不像有些书画家,从小临池不辍,有深厚的功底,又有名师指导,有很高的目标,非常勤奋。他只是自娱自乐,所以没有心理负担,放得很开。

  一次,市政协联谊会举办画展,姐姐贺圣参是联谊会成员,邀他也参加联谊会,并带作品参展。拗不过姐姐的面子,他创作了几幅画。画家何业琦、陈承豹看后,很是诧异:贺伯伯居然会画画,而且画得不错。这时,省里评奖,他们把他的画作送去参赛,没想到,居然获了奖。“我想,评奖一般都是圈子里的事,没想到,我这个圈外人居然得了奖。作品得到肯定,我很受鼓舞。”他说。从此,因一些画家热情相邀,他步入了这个圈子。

  甬上的一些画友很喜欢他的画,喜欢那种清新的浑然天成的风格,喜欢那寥寥几句、简洁幽默的题跋,喜欢画中透露的灵性,并且,称他的画为“文人画”。

  2009年元旦,他和好友颜亚培在月湖高丽使馆举办“快乐就好”画展,展出国画作品60余件。他的作品以花鸟画为主,颜亚培的作品以山水画为主。当时,许多文化人络绎前来,开始,是为他们所爱戴的贺伯伯捧场,但是,一看,不由衷心钦佩。贺伯伯的画充满了意趣!退休后大量地读画和练笔,已经使他的画作提高到一个新的层次。

  书画也给他的家庭带来高雅的情趣和融融的欢乐。哥哥贺圣山是上海市民用建筑设计院离休干部,其书法学赵之谦,工作之余还长期坚持治印,在沪上书画界有一定名气,书画集中,他的书法作品行、草、篆、楷及篆刻都有收录。姐夫陈立言离休前是军中秀才,写出来的字也如军人一样严谨、有力,入木三分。逢年过节大家聚会时,铺开桌子写字画画,相互评赏,怡然自得。姐姐贺圣参也被感染,离休后自然而然地提起毛笔学画画了,十年潜修后画技大长。儿孙辈中也有喜爱翰墨丹青的。2011年,一场充满浓郁亲情的“一家子书画作品展”在月湖高丽使馆举行,三代人共舞笔墨,传为佳话。“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恰似神奇的精神黏合剂,它把我们这个大家庭的生活变得更加和美,更加充满情趣。”贺圣思动情地说。

  去年7月,海曙区委、区政府为推进文化发展和繁荣,以在海曙的甬上书画名家为纽带,建立湖上书画艺术苑。艺术苑在鼓楼历史文化街区正式挂牌成立。在古戏台东面侧街二楼,14位甬上书画名家入驻,贺圣思也是其中之一。驻艺术苑的每位书画家每年各举办一次展览、举行一次讲座;每周六或者周日为艺术苑书画家“个人工作日”,每月15日为“集体工作日”,开展研讨、创作、交流等活动。如今,他家有“三戏堂”,在鼓楼又有工作室。常有老友探望、聊天、切磋书艺,也有市民前来咨询,他不吝指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为霞满天,他们一起共享艺术的快乐。

  风雅意趣文人画

  “文人画”———这是甬上书画家对贺圣思的画作的称谓。什么是文人画?贺圣思的体悟是,善于驾驭文化综合修养从中寄托人文情怀、蕴含高雅情趣的画可以叫作文人画。“评判文人画,主要看它有没有形而上的意趣,而非形而下的造型之美丑,造型美仅仅是外在美,意趣美则是内在美。”他非常喜欢齐白石的画作。在齐老的画作中,再世俗不过的题材,却蕴含着深刻的处世哲理。如《人骂我我亦骂人》,画中,一老汉,趺坐,须眉皆张,左手扶膝,右手伸出二指,做骂人状。那被骂后的无奈,被迫还击的样子读着让人会心微笑。又如《他日相呼》,两只雏鸡争抢一条蚯蚓,神态生动,水墨浸润,质感逼真。此类画作主要的成就不在惟妙惟肖,而在于把观察的感悟上升为对历史成说的深思。传说中鸡为“德禽”,得到吃食,就互相招呼,不吃独食。但是齐白石通过实际观察,发现小鸡得到蚯蚓,没有丝毫谦让,而是互相抢夺。可见,美德不是天生的,是教育历练的结果。表达了对文化积淀的反思,对美德形成的深切体悟。

  贺圣思的画就追求那种形而上的意趣。在他笔下,一只粗陋簸箕中装着兰草、翠竹,“四明春色三千里,且用簸箕背下山”,自有一种恬淡深远的意境,恰似陶渊明的田园意趣。他用焦墨破笔画鱼、蝌蚪等生灵,简洁,生动,以笔墨的滞重突出意态的轻盈、灵动,反衬成趣。《如意竹与无名花》这幅画,仅看题跋,一种安于无名、恬淡知足的情绪就漫上心头。人们看他的画,于稚拙和略微的变形中感受他的心灵语言。

  和一般人重复画画不同,贺圣思很少重复。即使同一画题,也每次都有变化。他认为,艺术不应该照样重复,照样重复就成了工艺。写意画尤其如此。有时候同一幅画,一遍不成,又画一遍,再画一遍,接二连三,把原先的激情和想法消磨殆尽,回过来看,还不如第一遍来得满意。他又认为,艺术需要风格,但艺术必须拒绝习气。风格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形成的,习气则是为了追求风格,在笔墨、造型等方面刻意强化所形成的不良习惯,这种习惯一旦形成,便成了手指记忆,一提笔就会表现出来。所以,他从不硬画,也从不刻意地追求所谓的“创新”。一旦来了兴致,挥笔而就。画作流畅,很有气势。也许,挥毫在片刻之间,情感的酝酿和文化的积累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退休后,贺圣思画过很多紫藤(可能跟中学时那次观画有关)。湖上书画艺术苑要展出他的画,他画了一幅不着花的紫藤。风乍起,枝叶凌乱,无限纵横心绪,无限阑珊幽情,他还题诗“我画紫藤不着花,任凭篆籀出枝桠。无须猜解绳文结,笑看东风舞乱麻。”这首诗,把他的艺术观、艺术心理展露无遗。那就是自由无羁,在“散、松、乱”中追求次序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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