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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 龙 摄 |
自述 小时候,邻居喜欢让我伸出舌头,想要确认一下,维吾尔语、汉语、哈萨克语都会说的孩子,舌头是不是比别人长。为了证实自己,我努力把舌头舔到了鼻尖上。他们说,我长大后准是个好翻译。 我清晰地记得幼年时,在汉语学校里学到“亡羊补牢”这个成语,熟悉畜牧生活的我,不难理解它的意思,这个词中最让我感动的是,一个古代的汉人对游牧人群的体恤,以至放学回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父亲检查羊圈。人一旦从一种文化中获益,就会随之对这种文化产生心理认同。 力排众议送我上汉语学校的父亲,有一次想考考我的汉语,指着搪瓷盆底的“大众”的“众”,问我怎么念,什么意思。我摇摇头。父亲说:“三个人就是众。”我的不认识几个汉字的维吾尔族父亲,却牢牢记住了写在搪瓷盆底的“大众”两个字,尤其是对“众”字情有独钟。他给我打比方:“众”里面有我,有你,有你妈,还有邻居们;有汉族、回族、哈萨克族,还有维吾尔族…… 有时候我猜测,父亲是不是通过对不多几个汉字的辨认和领悟,还有与周围代表这种文化的人的接触,认同了汉文化中某些打动他的东西,才把我们家6个孩子全部送进了汉语学校。 真正理解另一种文化,为这种文化找到一种合适的表达方式,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经过近半个世纪汉语的浸染,我理解了父亲为何能透过对几个汉字的理解,达到对持用这种文字的民族的胸怀和人本观念的深入理解。直到现在,我才将他当时想要表达而无法表达的意思,用文字还原了出来。如今,汉语已经成为我的母语维吾尔语以外,另一根强大的“舌头”。 民族文化融合的前提,是各民族之间相互了解。我试图深入到两种文化中,将新疆少数民族的特殊心理体验,传递给广大读者,让我的文字作为民族和地域文化的媒介,来解释文化差异、增进了解、沟通情感。 我离开新疆在余姚生活已经18年了。作为民族文化融合的实践者,当我把内心的许多想法,用文学的方式呈现给人们时,那是一种无法言及的幸福。 (严 龙 整理) 帕蒂古丽,维吾尔族人。1965年8月出生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沙湾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余姚日报副刊专刊部主任。已出版散文集《散失的母亲》、《隐秘的故乡》、《跟羊儿分享的秘密》、《混血的村庄》及其他作品40多万字。曾获2012年度《民族文学》奖、《散文选刊》2012年度最佳华文奖。散文《被语言争夺的舌头》获《人民文学》杂志2014年度“人民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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