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晓慧 当下的文艺青年们爱读张爱玲,这是一个极富传奇性的女作家。在文学创作上,她堪称惊才绝艳,而在人生境遇上,她又领略了绝世凄凉。她于20世纪40年代声震文坛,乱世倾城,她辗转到了香港,后又赴美。从此,这个将人间世看得彻底悲凉、并不惜用最犀利的笔墨对此进行描摹的才女,再不曾返回故园。然而,人们至今还迷恋她的《金锁记》、《半生缘》、《倾城之恋》等作品。不过真正了解她后半生在美生活和创作状况的读者却不多,好在夏志清先生搜集了1963年5月至1994年5月间张爱玲给他的118封信件,整理出版了这本《张爱玲给我的信件》。虽然所收并没囊括夏、张两人在那31年间的所有信件,但读者仍应感谢夏先生的有心保存。这些信件,不仅为中国文学史中的“张学”研究提供了第一手资料,也为普通读者揭开了张爱玲在国外深居简出生活的神秘面纱。 夏志清先生是美国耶鲁大学的英文系教授,学贯中西,尤其是《中国现代小说史》一书更是学界名作。众所周知,夏先生对张爱玲小说的评价甚高,他率先提出了张的文学成就居于大多数五四作家之上的观点。而夏、张之间也一直保持着一份诚挚的友谊。张对夏是尊敬和信任,夏对张则欣赏且关心。张爱玲给夏志清的信件基本是在讲自己各类作品的改编、出版问题,用词言简意赅,但我们还是能从中窥见她在20世纪60年代后的创作轨迹。1963年,张爱玲准备翻译《金锁记》,因出版不顺,开始改写《北地胭脂》(即《怨女》),同时将《十八春》改为了《惘然记》。20世纪70年代以后,她在信中提到自己正在进行自传性小说的创作,也即2009年出版的《小团圆》。在这过程中,我们总能看到张爱玲向夏志清的求助和感激。正是赖于夏先生的牵线搭桥和倾力推荐,张当时创作和翻译的作品才能由一些稿酬优渥的出版方出版,这对在美国从不曾有固定工作和薪水的张爱玲来说,无疑是最为实际的一份援助。 客观来说,在美生活的张爱玲是落魄的。“世上无如吃饭难”,没有资历、学历,不擅交际,骨子里还带着点桀骜、清高的张爱玲,简直就是咱们老百姓口中那种“吃不开”人物的典型。然而身为性情中人的女作家,她一面紧赶慢赶翻译着《海上花列传》,以求早日出版,拿到稿酬。另一面却对《红楼梦》重生兴趣,一发不可收拾地完成了《红楼梦魇》———“我本来不过是写《怨女》序提到《红楼梦》,因为兴趣关系,越写越长,喧宾夺主,结果只好光写它,完全是个奢侈品,浪费无数时间。”可见被生存压力逼迫着的张爱玲仍然倾向于“不功利的写作”。夏志清一方面觉得张爱玲太“傻”,另一方面又对这种“傻”满含了欣赏和赞叹!当时,几乎“离群索居”的张爱玲,除了和夏志清、宋淇及港台出版人平鑫涛等寥寥数个好友间还保持鱼雁往来,已很少和外界交流了。究其原因,除了性格使然,便是健康状态的每况愈下。张爱玲在给夏志清的信中屡屡提到自己遭受病痛折磨,写作时间总被生病占了去:接二连三的感冒,久治不愈的牙疼,后来还患上了类似精神官能症的病。一次走在路上被人撞倒,竟导致肩骨骨裂。于是1984年后,她给夏志清的信件越来越少。就是夏给她的去信,她也因体力不济而久未拆看。可在她给夏的最后一封信中,张爱玲提到了夏爱吃西瓜,夏的女儿爱吃洋芋色拉等无关紧要的细节。到此时,谁又能说张爱玲凉薄呢?对于那些真心关怀自己、帮助自己的友人,她的情感回馈同样是温厚的。 孤身一人,逝于海外,这凄凉光景和张爱玲的惊世才华是多么不匹配。无怪乎后人总爱用“华丽一生凉”来概括其人生。但张爱玲自己也许并不自怜自艾!在《张爱玲给我的信件》一书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热诚感谢这个世界曾施予她关爱和暖意的张爱玲,一个沧桑历尽依然对创作有着无比热情的张爱玲。 本书中那个写信人早已不再是夕阳下身穿旗袍、用冷静而疏离的目光打量周围世界的女子了,她仅是个创作者、书写者,而且,她拼尽全部心血用笔墨书写了她的那个苍凉的世界,那段奇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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