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塑造了数十个个性鲜明、横跨社会各阶层的人物,但其中最重要的人物则非孙少安、孙少平兄弟莫属,他们的生活、成长贯穿了整个小说。他们诞生于苦难生长于草根,却不安于命运的拨弄,以坚韧的近乎原始的生命力抗争着人生的磨难。 先看孙少安。孙少安和田润叶从小青梅竹马,本来情投意合,但就是因为田润叶初中毕业后进城念高中,毕业后又在城里当了小学教师,跻身于公职人员的行列。而孙少安则因为贫困回乡当了农民,依然被囚禁于黄土地,和贫困捆绑在一起。尽管田润叶初心未改,专情于孙少安,但来自世俗的巨大压力迫使孙少安与田润叶明智分手,转而牵手外乡农家女贺秀莲。表面上看,这个结局似乎是由孙少安的懦弱导致的,其实却是社会现实的必然产物,从艺术上说,也好像是现实主义的胜利。试想,孙少安、田润叶二人如果冒着巨大的世俗压力走到一起,那么这个浪漫的故事可能从一开头就被窒息了生机,不但闭塞保守的双水村不见容于他们,孙少安全家的赤贫状态也几乎不可能为他们俩未来的幸福提供任何物质保障。 路遥艺术地赋予了孙少安苦难人生的理想色彩。贺秀莲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吃苦耐劳,贤惠有主见,成为孙少安抗争命运的重要帮手。孙少安创业的过程始终离不开贺秀莲及其家人的鼎力相助。尤其孙少安为了带动乡亲一起致富,扩大窑场因意外而破产,几乎被彻底击垮,后来在东山再起的关键时刻,是贺秀莲娘家人的一笔借款让窑场起死回生,也彻底改变了孙少安的命运。小说最后,孙少安虽然摆脱了贫困,代价却是相濡以沫的妻子贺秀莲得了癌症,命运的阴影再一次笼罩在他的头上。 《平凡的世界》的第一号人物, 应该是孙少平,他的人生轨迹贯穿了全书始终。做过农民、矿工的孙少平喜欢阅读,勤于思考,他从踏上人生旅途的开始,便试图主导自己的人生。如果说他哥哥孙少安对命运的抗争是被动的,那么孙少平对命运的抗争则是主动的。 中学毕业回乡后,孙少平绝不打算向父辈那样一辈子将自己的命运捆绑在黄土地上,他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进城务工人员;其次,孙少平出走乡土的动机超越绝大多数农民工外出谋生的简单的物质动机,他寻求的是精神层面的满足,他要选择一种新的与传统农村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在小说中,孙少平与其他务工者不同,即使在繁重的劳累过后,他仍喜欢秉烛夜读;像一个民间思想家,一边艰辛打工,一边观察社会和思考人生。正是在这一点上,他和他的中学同学、小说中的另一主人公田晓霞具有了共通点。这两个人的相遇应该说是这部现实主义小说中具有浪漫色彩的故事,因为他们俩走到一起所面临的社会阻力绝不比孙少安和田润叶小。 孙氏兄弟面对田氏姐妹在情感上表现出来的自卑感,来自两个方面:贫穷的家庭和无法摆脱的农民身份,前者至少在改革开放之前是无法改变的,而后者对许多农村青年来说更是阻碍他们人生的坚硬的社会壁垒。即使从今天的角度来看,这种由身份带来的“枷锁”依然没有完全消除。作为一位现实主义作家,路遥十分清楚孙少平与田晓霞要维持那份浪漫爱情有多困难,故事要进一步发展下去,现实必然解构浪漫。于是,小说残酷地终止了这场热烈美好的罗曼蒂克游戏:田晓霞在两人恋爱的高潮中奔赴陕南安康洪灾现场采访,意外地因抢救落水难民而英勇牺牲。孙少平哀恸欲绝,在逐渐抚平情感的创伤之后,因为一场井下意外事故受伤毁容。 路遥骨子里的浪漫总是被迫让位于现实的残酷和不公,悲剧震撼人心的力量也随之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