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团记者走进台州恩泽医局旧址。（郑勇 摄）

　　□本报记者 郑勇

　　浙江临海以古长城闻名，“江南八达岭”依山而建势若巨龙。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就在古长城不远处的山里，有一座“恩泽医局”，７３年前的春夏之交，这处幽静的宅院里曾经抢救医治过美国空军飞行员，在２８天惊心动魄的日子里，为中美友谊谱写了一曲传奇。

　　危难之中全力救治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军为扭转结局，决定轰炸日本本土。１９４２年４月１８日，美军机组由４６岁的杜利特尔中校率领，从“大黄蜂”号航母上起飞，１６架Ｂ－２５Ｂ轰炸机在正午抵达日本上空，对东京、名古屋、大阪和神户进行轰炸，完成任务后按原计划折返浙江衢州机场。

　　由于天黑大雾，１５架美机在浙江、江西、安徽一带迫降，３人遇难８人被日军俘虏。由机长劳逊带队的７号机组迫降于三门县鹤浦镇大沙村（现属象山县），有４人受伤，被大沙村的保长许昌冲带人救起。２０日，台州恩泽医院院长陈省几接通知后，即派长子陈慎言医师等人连夜赶赴三门，发现劳逊伤情极其严重，急需医治。经过８小时急行颠簸，２１日深夜，全部伤员被护送到恩泽医院，开始了他们在临海大固山里近一个月的养病岁月。

　　恩泽医院是英国传教士白明登在１９０１年创立，１９２５年，毕业于杭州广济医院的陈省几医师以巨资购入后渐成规模。在幽林秀木间，两层屋宇中西合璧，一派清澹静穆气象。环境虽然优美，可是战时医疗物资紧缺，抗炎药品只有紫药水。据陈慎言回忆，当时购药非常困难，宁波、绍兴均已沦陷，麻醉剂等药物要藏在衣服里才能带出。

　　医院组织了传教士派克夫妇等一起救治，倾尽全院之力却收效甚微，劳逊的伤势越来越重，左膝肿胀成足球大小且严重化脓。随另一被救机组于２４日赶来的美军军医华特只能用剪刀进行排脓。５月３日，为了保全生命，无奈之下决定对劳逊进行截肢手术。在根据劳逊回忆录《东京上空三十秒》拍摄的同名电影中，劳逊反复恳求不要截断他的腿，由于条件有限只是下肢麻醉，他甚至可以看到医生是怎样为自己做手术的。术后劳逊非常虚弱，医院先后四次从其他飞行员那里抽血输入他的体内。

　　热情呵护依依告别

　　今年８７岁的陈慎为是陈省几之子，当时他刚小学毕业，对于家里忽然多出几位外国伤员非常好奇。他跑进跑出，不时撞见高大的美军飞行员，只见他们笑呵呵的非常开朗，有时还会在院子里抛掷网球玩耍。医院里住宿条件最好的清气院留给了劳逊作病房，在他的回忆录里，他说自己抬头可见明净的窗外，在那本书里，他将陈慎言称为“Ｃ大夫”，将临海称为“Ｌ城”。那时，临海百姓时常前来医院慰问美军伤员，童子军为他们唱祝福歌，商会及教会经常送来生活物资并提供各种帮助。电影里有这样一个镜头，就在劳逊术后第一次下地那天，一位当地老农民为飞行员送来布鞋，身穿对襟衫的劳逊接过布鞋时，老农突然掩面跑走了，因为他看到了劳逊的断腿。

　　美军飞行员于５月１６日在清气院门口留下了一张弥足珍贵的照片。只见三人或躺或坐，身穿美军军服，头戴中国草帽，脚穿慰问时送来的布鞋，表情闲适而坚毅，他们的拐杖则是由医院里的木匠做的。２天后，由于战事渐紧，日寇逼近离临海只有四十里，伤员只能紧急转移。那天凌晨大雨滂沱，美军飞行员依依惜别了给他们以疗伤休养的恩泽医院与中外医护人员。

　　陈慎言此时恰逢新婚，与妻子作别后一路护送，他回忆称一行人坐轿从临海到仙居抵丽水，然后再坐汽车走山路经泰顺入福建过衡阳终抵桂林。６月３日下午，伤员乘美国专机辗转印度回国。

　　“救助了美国的几代人”

　　在护送桂林途中，劳逊等人再三表示要报答救命之恩，陈慎言说，我是个医生，抢救病人从来不加条件，这是我的责任。１９４４年，演绎七号机组冒险经历和获救过程的电影《东京上空３０秒》上映，使得这一段感人的故事在美国家喻户晓。１９４５年２月，陈慎言受美国政府之邀，前往加利福尼亚大学免费深造。１９９２年，陈慎言等人乘坐专机再次访美，受到英雄般欢迎，布什总统写信表示感谢。１９９６年９月，陈慎言病危，劳逊夫人闻讯来信问候，信里说，当你救起他们时，你同时也救助了美国的几代人，如果不是因为你在他们最需帮助时所给予的勇敢、精心的专业救护，今天他们的儿孙将不会存在。

　　“恩泽医局”如今已成纪念馆，那一幅幅旧时照片，一件件当年实物，连同百年老屋、满院花树都依然保存着７３年前的温暖记忆，那是中美携手反抗法西斯的记忆，也是人间大道天地无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