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戏是文化传统、族群记忆的最好保存载体。一种方言传递一种神韵,很多时候,我们把地方戏看作是一种娱乐,但其实是我们的文化基因。华夏民族有那么多族群,靠什么记录他们的文化?往往靠生活习惯、靠方言,以及由方言延伸出来的声腔。 在今天,创作者、评论家、鉴赏家同时面临着三个传统:一是中国古代文化传统,它是一个完整的体系,有糟粕有精华,影响着我们的审美,是每个人脑子里下意识就拥有的东西。二是西方现代文化传统,是我们读书以后慢慢接受的。以欧洲文艺复兴运动为源头的西方现代文化传统,它的起点是文艺复兴运动,是走出神学时代,走出中世纪,让人回到人,尊重人性,强调民主。这一现代文化传统也渗透在我们血液中。三是中国革命文艺传统,这个传统从“五四”发端,在延安形成完整的理论系统和评价标准,一直延续到今天,成为中国文化艺术的主流价值观念。古代文化传统,西方现代文化传统,革命文艺传统,三个传统汇合到现在,彼此渗透,融为一体,形成一个完整的评价系统。 现代性是一种价值取向,而不是时间概念。现代题材不代表具有现代性、具有现代意识,相反我们表现古代神话、表现历史题材往往反而会充满了现代意识或现代感。传统戏曲生存艰难,是有很多原因造成的,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们自身没有及时完成向现代艺术的转换。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已经达成了一种共识:传统戏曲要实现现代性,地方戏曲要实现都市化。都市化不是说地方戏不在乡村演出,而是实现审美转换。中国三百多种地方戏都是由乡村进入集镇,由集镇进入县城,然后进入城市和大都市,走得越远影响力越大。越剧、黄梅戏等都是经由上海,走向全国,成为有广泛影响力的地方戏。甬剧从乡村走进宁波,走进上海,新中国建国初期上海一度有十几个甬剧团。但地方戏后来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与未能及时适应城市审美的转变有关。 中国戏曲必须要重返城市。中国戏曲最繁荣的时候是在城市中,是与城市文化融洽的时候。杂剧的繁荣是因为他占据了当时的首都北京,南戏的繁荣是因为有商业繁荣的温州,黄梅戏则是从湖北的黄梅县进入了安徽最大的城市安庆,然后进入了省会,又到了上海,在华东戏曲研究院专家的帮助下,从黄梅调演化为黄梅戏。越剧,原来也不叫越剧,进入上海时,有的叫绍兴文戏,有的叫绍兴戏,有的叫绍兴女班,有的叫小歌班,最后《申报》统一命名为越剧,意思为越地来的剧种。此外,锡剧、扬剧、淮剧也都是在上海命名的,这都是进城的结果。在没有进城之前,它的舞台可能是庙台,可能是广场;进入城市尤其是进入大城市以后,登上了20世纪的镜框式舞台,逐渐发展成为了一门综合性程度很高的剧场艺术,由此迈进了中国戏曲的新时期。 《典妻》体现的是20世纪90年代的戏曲理念。上世纪90年代我们在重新确定剧种的身份,上世纪80年代是如何让自己不像自己,到90年代我们意识到要更像自己,甚至要回归剧种的源头。我们在创作《典妻》时,不是往上走,而是往下走,到宁海、前童去,往甬剧的源头上走。该剧表现的是过去的生活,可满台弥漫着一种现代感,它能受到超越年龄段的观众的普遍欢迎,是因为它触及到了一种普遍的人性,而不是简单的教育意义。 《典妻》的出现是偶然现象,在宁波这么好一个试验田做了这件事。现在我们就是要把现代性融入地域性,让地域性里面充满现代性。 (本文由宁波市文化艺术研究院友燕玲根据罗怀臻在“宁波市首届文艺评论培训班”上的讲稿整理而成,文字经本人审核) 欢迎加入宁波日报文艺评论QQ群:173982910 投稿邮箱:yxq@cnnb.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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