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草 【人在旅途】 先闻杜河(Doubs River)名,再看杜河水。 杜河在城墙下面,离着几百尺远的地方流过,城墙是从前西班牙人修筑的,现在已经成了废墟———这是司汤达笔下的杜河。 杜河是贝桑松的城河,就像姚江是家乡的城河那般,最想看杜河。 去贝桑松探亲,首选去杜河。 出门过马路,一切皆陌生,不知转了几折,再过一马路斑马线,杜河就在眼前。伫立在杜河西岸。前方对岸是高低不一的西式建筑,建筑墙脚是小路,小路外沿是铁艺栏杆,正好矗立在城墙顶部,隔河遥望似建筑围墙。城墙,每隔数十米有窄小的门洞,亦不知门洞内是否司汤达笔下之城?城墙根又有小路,小路差不多与脚下的人行道那般宽,因而隔河还能看到鹅卵石铺就的河堤,真的好想飞过河去,去对岸的河堤走走。与河堤对称的,是西岸,我背后的那排行道树。行道树是家乡常见的法国梧桐树。疾风中,梧桐树的叶子有的凋落,有的坚守。每吹过一阵寒风,坚守在树枝的叶子就像飞鸟一样,在风中飞舞,索索地响,像叶与风的私语。东岸的河堤沿河而筑,低落于街道地面,西岸的行道树亦是沿河而长,耸入空间,一低一高,构成杜河两岸的风景。 眼前的杜河似直线,水流缓缓自右向左,水从东南向而来。杜河的尽头在杜省境内侏罗山区,就像家乡姚江的源头在四明山。发源于900多米侏罗高山的杜河一路由东向西,匆匆而行,一会儿流入瑞士,一会儿急转圣希波利特(Saint-Hip-polyte),一会儿折北去蒙贝利亚尔南侧的纳莱茵-隆运河,七转八拐之后才缓慢进入贝桑松,再流经多勒(Dole)下游而汇入索恩河。眼前的杜河,不起波澜,细察水面有或大或小圆圈。 杜河不小,江河,以水清为佳,水秀为绝,今看杜河,犹如再见九寨之水。杜河水,杜河景即成我对贝桑松的最初印象。 眼前的杜河,水中有鱼,有飞鸽从蓝天上飞落,栖息矮墙上。西岸堤不如东岸堤,东岸堤绵延不断数公里,而西岸堤则是间断,分一段,抑或一块,很像家乡河埠头。 行走的河堤,通往Canot桥。“Canot”有“木船”之意,难道这桥亦由浮桥而来?若是这样,多像家乡姚江的新江桥抑或解放桥,实在太巧了。 我行走在倒映着梧桐树的人行道,家乡西郊路行道树也曾栽法国梧桐,夕阳西下,去外婆家一路皆是梧桐树的倒影,多么熟悉的景色。不知哪一年,家乡宁波引种法国两种植物,一是梧桐树,一是杜英,亦称法国冬青,有意思的是梧桐树是家乡的人行道树,而杜英因喜吸二氧化硫而常作篱笆墙。梧桐树亦是贝城的行道树,不知杜英栽种何处? 于思忖间,抬头猛见公交站,习惯性看站名,不识法文,幸亏上书2、3、5、27,想必这是公交线,是经过沿杜河西岸的公交线,有一条是3路线,真的是巧合,家乡亦有3路公交线,经过姚江南岸,从姚江大闸始,一路东行拐入孝闻街。不知贝城的3路线从哪里始,又到哪里终。在贝城,进城抑或回家,差不多都要经过杜河。大多我走Battant桥进城,原是无意识,相对路近些,后因去贝城的革命广场、图书馆、农贸市场,从无意到有意,走的多是Battant桥。 Battant桥西南角塑有一尊铜像,不知是谁。一次与露希拉一起路过这尊铜像,建议我和“他”合影,想必定是贝城值得纪念的人物。 路过杜河,我放慢脚步,看看杜河的水,看看杜河的景。那年去贝城,居住二十多天,已记不清多少次多少回路过杜河了,正如记不清多少次路过姚江那般,与首见不同的只有两景。一景是一个大雨后的早晨,清澈的杜河水变色了,是一河浅黄的浊水,翌日再看杜河,水清了些;次日再看,水又清了些;然后再看,水更清了些……不久,杜河水清悠悠了,猜测是大雨的影响,上游带黄泥水冲入杜河。一景是一天的午后,杜河岸停了辆消防车,几位消防队员在打捞河中的梧桐树枝,是两株一人多长的树枝,枝头还挂稀疏的叶子,捞上来一瞧,有的叶子还是干的……杜河水,悠悠地由南往北流去。 两年后的同一季节,又去贝桑松,再看杜河。水不同,西岸景亦不同。西岸的行道树只留下地面一节树脖子,截面有小圆桌那么大,为什么?难道从前拍的照片皆成杜河绝版的风景?后来知道是杜河西岸将铺轨道,与城内接轨,城内城外通行有轨电车,以方便出行。 散步,抑或到东岸中餐馆吃饭,常看杜河水。一次,抓拍一只掉队的鸳鸯的瞬间,竟定格一幅五彩杜河图。倘若梵高复活,也许拾笔而画;倘若司汤达再世,也许笔下生花。而我笔拙,不知怎样描写此时的杜河水,那是被寒流凝固的杜河水,鱼儿在水下游,鸳鸯在冰上走,还有那飞鸟似的叶子挽起纤细的水草,在冰层下,河床上,飘舞,看得我不觉天的寒冷、夕阳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