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颖 前晚,宁波大剧院第七届话剧演出季上演的《秀才与刽子手》,应该是我看过的导演郭小男作品中最好的一部。 戏的开场,瞬间吸引人眼球的是一群演着傀儡戏的傀儡。黄维若先生的剧本,并没有明确地说人偶们是以傀儡戏的方式演绎人世悲喜,只有一群提着木偶的黑衣操作者深色面纱遮面,与人偶如影随形而来。因此,傀儡戏的想法,应该出自导演郭小男的手笔。并且,他将提线的木偶操作者一概撇去,将人偶与操作者合二为一,既可入戏,亦可出戏。 人偶以形态各异的面具遮面,参与剧情的推进,扮演着以徐秀才、马快刀与栀子花三人为中心的故事中的各种人物,构成主人公活动的一个个场景。但既有面具,又为人偶,自然是脱胎于生活又远离、变异于生活,代表着一种与生活剥离的状态。他们或参与演绎,或旁观评说,有合有离,与真面示人的三位主角配合得恰到好处,形成了奇妙的艺术效果。而观众在由此造就的间离效果中,总是不自觉地从单纯的剧情与人物中抽离出来,给予他们符号化与概括化的意义,引导人们于戏里戏外穿梭、审视与思考。 整个戏在表演过程中,用到了不少戏曲的手段,如戏曲的鼓点,念白的戏曲化节奏,演员的戏曲身段,戏曲中虚拟化的呈现方式等等。郭小男多年的戏曲作品导演经历应该给了他很大的帮助,而众多戏曲元素给了这出很难排演的戏以奇妙的化学反应。 导演独特的表现手段,不仅创造了迷人的戏剧效果,也为主题的表达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引起了人们对剧作思想内容的多角度理解。有人将之理解为对人性解放的呼唤,有人认为是理想面对现实的“削足适履”,还有人看到的是小人物在大环境下的无奈与悲哀。而我更愿意将《秀》剧看成是两个悲喜痴人的痴梦人生。 徐秀才与马快刀都是痴人,一生做着痴梦。他们偏执地投入于自己的“事业”———赶考与杀人。他们都懂得自己手中这件事的“妙义”所在,从中获得了超越世俗的精神享受。科举与凌迟这两件事固然不是什么好事,按照现代人的观点,它们都有悖人性,都不人道,但不知为何,我却很容易就把它们符号化了。不论是徐秀才还是马快刀,都如此纯粹地执着于那件事情本身而并非它们的附加值———考中状元固然是芸芸书生的美梦,然而为此竟再也不能参加考试,不能再享受贡院里苦答八日的酣畅淋漓的愉悦了,那便可恨!不能千刀万剐,咔嚓一下就人头落地,正与切萝卜无异,那杀人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丢了那铁饭碗归去!这样纯粹的人,举世也未曾有几个。这样的纯粹,更是俗世的人们所不能理解的。正因为没几个,所以也不可能逍遥太久。凌迟与科举都取消了,他们失业了。人是俗世的组成分子,必然在俗世存亡,也必然要适应俗世之世俗。痛苦迷茫之后是寻找心灵寄托之所的旅程。纯粹之人的妥协,也往往是以不妥协的方式;或者说,纯粹之人的不妥协,存在于每一次妥协之中。 这是孤独、痛苦而苍凉的。 比之近些年众多对剧种本体特征把握总有偏差的戏曲作品,郭导《秀》剧对于话剧特征与节奏的把握是精当的,呈现也非常精彩,称得上是其作品的一个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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