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怀念】 李岩宏 我的母亲是一位平凡而伟大的人,面慈目祥、宽厚善良和意志坚强是她的品格,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是她对我的教诲,母亲的言传身教让我受益终身。然而,母亲的一生却是历经坎坷、饱受精神和疾病的双重折磨。59岁时,母亲在乳腺癌的折磨中走完了她命运多舛的一生。 母亲于1933年出生于河北省雄县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兄妹三人,母亲排行老三,是家中的小女儿。我的舅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在解放战争中光荣牺牲,大姨一直在家相夫教子,一台缝纫机为村民们缝制衣裤,微薄收入贴补家用,也算是村里的女能人。 听我的表姐说,母亲于解放前加入中国共产党,供职于雄县妇联,还担任着职务。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先在海曙区担任秘书工作,后调任该区房管处孝闻房管站站长一职,这就是母亲大致的工作经历。 母亲之所以会来到宁波工作和生活,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叫作王秀兰的阿姨,是母亲在雄县工作时的同事,王阿姨结婚后随飞行员丈夫王继斌叔叔来到宁波,经他们介绍,母亲与我的父亲李润生相识并结婚,因而从千里之外的河北平原来到了江南小城。 1958年4月7日晚,应该是母亲新婚不久吧,我的父亲在夜航飞行训练中不幸遇难,这对于年轻的母亲来说,无疑是她人生中一次最为沉重的打击。因此,母亲毅然离开了宁波这个令她伤心的城市,回到了老家雄县。后在王继斌叔叔夫妇及众多叔叔阿姨的劝说下才又回到宁波。 9月23日,我出生在鼓楼卫生院,有了我的相伴,母亲把所有的爱都投入到了我的身上。直至临终,母亲始终没有对我说起过父亲牺牲后的那四个多月的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坚强的母亲把那段不堪回首的伤心记忆深深地埋在了她的心底。 看着我一天天成长起来,是母亲最为开心的时刻。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常常给我说唱老家的童谣,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 小小子,坐门墩,姥姥门口唱大戏,接闺女,接小子,接着姥姥看戏去。 小老鼠,上锅台,偷油喝,下不来。 母亲的童谣陪伴我长大。成人后,也就渐渐深藏于母亲和我的记忆之中,没有想到的是,当我的儿子出生以后,母亲又以奶奶的身份再一次说唱起了这些童谣,这情景真叫我难忘。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是一个严肃的人,平时不茍言笑,却也从不对我发脾气。记得初中最后一个学期的一次考试,我的数学成绩只考了16分,即使这样,母亲也没有对我大声呵斥,而是耐心与我谈心,甚至还从她的单位请来一位姓郭的电工叔叔,每逢休息的时候,对我进行数学辅导,现在想来,这真是母亲的良苦用心。 母亲写得一手好字,布局工整,蝇头小楷娟秀而流畅,蕴含刚力,看似行云流水,实则草而不乱,虽然说不上师承哪位大师,却也是自成一体,看着令人赏心悦目,成为我学习的榜样。 母亲的一手好字,也许与她在海曙区担任的秘书工作有关。母亲的办公室紧挨横河街,办公桌上摆了各种文件和稿纸,我是这间办公室的“常客”,经常可以看见母亲伏案工作的情形,这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 母亲还有的嗜好就是种花。1971年春节,我们家从贯桥巷搬到府桥街,这是一个独门独户的院落,有二间砖木结构的前后房和一间小伙房,还有一个小天井。母亲特意请来工人在天井里砌起了一个细长的小花坛,在上面栽种鸡冠花、茶花、菊花和木瓜海棠等花花草草。母亲种花并不在乎花的名贵与否,闲暇时间,母亲给花草浇水,享受的是这一个过程。母亲的这种嗜好也多少影响到我,1985年我结婚搬家时,把那株木瓜海棠也带到了新房,种在阳台上。此后我家三易其居,木瓜海棠始终形影相随。现在,这株海棠历经风雨,已有40多年的树龄,每年春天乍暖还寒的时节,它总会盛开出鲜红鲜红的花朵,让我睹花思人,想念我的母亲。 文革中期,母亲正值中年,却患有严重的胃病和高血压等多种疾病,家里的书柜里永远摆满了各种药瓶。但是命运之神却并没有眷顾我的母亲,先是为了躲避走资派的嫌疑,母亲远走福建一年有余,回来之后,家里及单位里贴满了“打倒孙某某!”“孙某某逃避运动!”等大字报。然而,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文革后期,她又受到审查。 这个时候,部队的党组织正在准备接纳我成为一名共产党员,组织科也正准备将我提拔为机要科参谋,机要科是一个要害部门,人员的历史背景自然是非同小可,于是,一纸外调函发到了母亲的单位。后果当然就可想而知了,入党暂缓,提干免谈。从此,一片阴影深深地埋在了母亲的心底,正是这块致命的阴影,最终导致了母亲在接到平反后撤销一切处分的第二天清晨,突发中风,虽然抢救及时保住了生命,却从此落下终身偏瘫的后遗症。后来我常想,母亲一定以为是她耽误了儿子的美好前程,在为儿子的命运惋惜,这也许正是母亲想不开的原因吧。 20世纪80年代后期,母亲离休回家,我们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原以为母亲可以在抱抱孙子、种种花草中颐养天年。没有想到,1991年二月,万恶的乳腺癌却最终夺走了母亲的生命。 在母亲辞世24周年之际,谨以此文怀念我最最亲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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