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颖 这两日,复排的甬剧经典《雷雨》在逸夫剧院上演,场内掌声不断,场外一票难求,甚至开演半小时后还有人等退票。如此火爆的场面,实为难得一见,足以证明此剧之精彩。 此剧的成功,首先来自于大师曹禺的同名原著打下的好根底。剧作充分承继了原著深刻的思想内容,鲜明的人物性格,激烈的矛盾冲突以及莎士比亚式的悲剧结局;同时,又做了不少戏曲化的处理与改编。阴云笼罩,雷声阵阵,大雨将倾的周公馆里,主人公们在命运的悲剧中浮沉,那惊心动魄的矛盾冲突,真有雷霆万钧、惊心动魄之势。 然而,这剧中“雷霆”之裂闪,还需要有“恰到好处”之度。宋玉说东家之子“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好女如此,好戏,亦当如此。 比如周朴园与鲁侍萍重逢一场。冲突看似平缓,远没有最终鱼死网破之时那样激烈。然而,无论周朴园还是鲁侍萍,内心却都是巨浪滔滔。侍萍多年的爱恨情仇萦绕于心,艰辛、委屈、绝望、怨愤汹涌于胸。故而她先是不愿周朴园认出她,本能地要逃离;既而又不满于周朴园的薄情寡义与自我粉饰,不甘于他轻描淡写、道貌岸然地将她称为大户千金或无关痛痒的“亲戚”,因此又屡次情不自禁地提及自己的过去与现状,探问周朴园是否想见一见旧人,并最终以衬衣上的标记揭示了自己的身份。而周朴园源于自己爱情婚姻生活的空虚,不能完全忘情于侍萍,时常怀念,又因害怕过去的丑事损害当下的名望与利益,而本能地拒绝与侍萍相见,并在相认之后对侍萍充满戒备,坚决开除与她有关的所有人,以期摆脱与他们、与过去的关系。 这些内心的矛盾冲突非常需要演员以细腻到位的细节加以强化。只有将之表现足、表现透,才能使人物个性更加丰满,使作品更具戏剧张力。然而遗憾的是,在具体表现过程中,这两个人物非常丰富的心理层次却被处理得单一而平淡。侍萍不想认又情难自禁、不甘不认的矛盾,相认后面对周朴园的防备与人格侮辱时的悲伤与绝望都没有传达到位。比如,她为什么要撕掉那张支票?———30年不见,你竟然还把我想成一个处心积虑上门敲诈的卑劣的人!这种伤心与绝望本身是那样强烈的,却在“侍萍”拿来就撕的动作行为中遥遥淡去了。而周朴园既怀念又避匿的心态,只怕惹祸上身而急于撇清关系的薄情与冷酷,都表现得有欠火候,使得周朴园仿佛变成了一个诚心悔过,重情重义的君子,这也是并不妥当的。 是为“不及”。 所谓“过犹不及”,“不及”不妥,“过”亦如是。 剧中有不少情节与原著略有差异。编导把不少藏于暗处的情节放到了台前明处。比如蘩漪在周萍夜访四凤之时,出于妒恨从外面堵上了窗,致使四凤与周萍的关系暴露;又比如此后蘩漪伤心绝望,独自夜奔;再比如矛盾彻底爆发后三个儿女死去的场景。将它们放在明处的意图,以我的理解,是为了使戏剧矛盾更为激烈,冲击力更强。然而,尽管前二者通过唱段更充分地展现了蘩漪内心世界,但外放的表达方式也使蘩漪像“火”的那一面更无抑制地得以喷发,她内心的凄婉无奈,以及对自身处境的伤怀都无形中被削弱,反而使这一形象偏于单薄。至于最后四凤、周冲和周萍的死,非但没有突显其惨烈,场面的直白展现,以及那刻意的“慢镜头”处理甚至还破坏了之前激烈紧凑的戏剧节奏,把客厅摊牌为观众带来的冲击与震撼消弭殆尽。 甬剧《雷雨》复排几月,“首秀”总体上是非常成功的。白璧微瑕,作为一名爱它的观众,总希望它能闪耀更绚丽的光彩。愿它能在不断的打磨中精益求精,成为真正的甬剧经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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