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本周二晚上，在逸夫剧院看甬剧，据传那是著名甬剧演员王锦文暂别舞台的最后一场演出。

　　《雷雨》观罢，声声惊雷，犹在心上。曹禺曾说剧中还缺一人物，就是一个叫“雷雨”的汉子。那一声声惊雷，似乎就是神秘汉子幕后的声音，那是警诫，是呼应，是审判。每一声惊心动魄，如箭在弦，那是不能摆脱的命运的神矢，射中尘世中的可怜之人，造孽的，无辜的，都难逃命运的深井和情感的泥沼。

　　８０年了，经典《雷雨》真是一个宝藏，一茬茬的导演、演员都在发掘，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来解读、再现。主仆爱情、不伦之恋、阶级对立、因果宿命、人性……侧重点多少有些不同。人们一次次到剧院，看不同版本的《雷雨》，要看的，就是大同之下的“异”，就是不同演员的不同演绎。

　　甬剧《雷雨》中，繁漪———这个最“雷雨”的人物，成为绝对的主角。她的出场，颇不同于其他版本。在幽暗的灯光中，她倚栏而立，美丽哀怨。随之，变幻的灯光烘托起一个梦，在梦中，她展露出自己真实的情欲。剧中，又特意为她设置了雨夜归途中的大段自白。雨中的她如此冷艳，如此凄绝，胸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的火焰。以单独的场景和唱段来揭示人物内心，塑造人物的性格，是戏曲的优势。甬剧《雷雨》提升了繁漪人物的饱满度。王锦文的表演是令人动心的。她塑造的繁漪，一半火一半冰，一半天使一半魔鬼，开掘出了内心炽烈、执著的一面。最后嫉妒、绝望到有些丧失理智时，那几声凌厉、狂急的叫喊，于舞台处理的技巧上尚可商榷，但是，却有着很强的感染力。

　　此剧的另一特点是侍萍形象的鲜明。侍萍的形象通常是隐忍、节制的，话剧和电影中，演员通过面部表情和眼睛来说话。但是，戏曲的唱段和形体动作却可以将她的内心的悔恨、悲恸更充分地表达出来。陈雪君的唱，清晰、柔婉，很有甬剧的韵味。如果我没记错，我观看的那一次，观众的掌声，是从她开始的。

　　那么沃幸康饰演的周朴园呢？出场那几句，唱得回肠荡气，一下子就镇住全场，显现出一位成熟演员、名家的气场。看得出，整出戏中他始终把握着“霸道权威，道貌岸然”的性格要点。仅从正襟危坐的坐姿上，可以看出人物的权威和倨傲。但是，“喝药”这一幕，窃认为，有些过。周朴园的那种霸气是由内而外，不怒而威的。他和繁漪之间，“喝”与“不喝”，几个迂回，从劝告到命令到指责，是逐步激化的，应该有层次感，而不是一开始就疾言厉色，咄咄逼人。周朴园从小受传统教育，留过洋，是所谓的社会上的“好人物”。他内心阴鸷，外表却斯文，对家人，更多的是精神的凌虐。

　　鲁大海这个人物，出场少，戏份缺，最后又以逃避结局。当年，李健吾在肯定《雷雨》的诸多方面后，指出唯鲁大海塑造得“有失人情”。王晓鹰甚至征得曹禺本人同意，导演过没有鲁大海的《雷雨》。这次，甬剧《雷雨》又删去了一些鲁大海的台词，这让他的形象更加单薄。按理说，鲁大海出于阶级立场，一方面，对周家充满仇恨，一方面，他非常爱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因为怀孕的妹妹，他最后还是原谅了周萍。他的情感的闪光点是从他对四凤和周萍态度转变的那一瞬间表现出来的，遗憾的是，这次，连唯一的闪光点也没捕捉到。苏醒这位极有潜力的青年演员，在这一角色中真是使不出劲来。

　　看甬剧《雷雨》，可以看到甬剧团几代演员的阵容。青年演员群体的扮相、表演让人对甬剧充满信心。灯光、舞美的作用不容小觑，尤其是那每一道闪电，每一声惊雷，都使人的心揪紧，把剧情带入高潮。

　　１９７８年，宁波甬剧团创排《雷雨》，在宁波、上海演出，场场爆满，轰动一时。三十多年过去，再次复排，仍然是座无虚席。这是经典的魅力，也是甬剧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