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国松

　　自从经典老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词作者邬大为和演唱者蒋大为，都认定“桃花盛开的地方”就是浙东奉化，奉化全市上下正在大做“桃”的文章。在２０１６奉化桃文化节开幕式策划稿审定会，还有奉化桃文化展示中心陈列讨论会上，我都提出了这么一条信息：当代的文艺评论界、教育界，时常把晋代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与元代邓牧的《雪窦游志》相提并论，人称雪窦山下的剡溪两岸为“元代桃花源”。

　　中国古代散文作手如林、卷帙浩繁，为便于赏览，历代皆有选本。涉及奉化山水的是那篇《雪窦游志》，作者为宋末元初进步思想家、文学家邓牧。他的这篇游记和另一名篇《吏道》，曾被多种中国古代散文选本收录。我最初读到《雪窦游志》是在１９８１年，读的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由知名学者王水照选注的《宋代散文选注》。自古及今，雪窦山游记颇众，其中不乏佳作，而以我个人评判，迄今未尝出现超越邓牧《雪窦游志》者。

　　邓牧３２岁那年，宋亡。其后，他怀着悲愤的心情漫游名山大川，抒发亡国之痛。游记散文《雪窦游志》，从作者闻胜而往，一直写到游毕兴尽，是漫游这座东南名山的实录，也是他欲独善其身而向往世外桃源的心影闪现。因此，当代许多此文的鉴赏者、文艺评论家都称：“《雪窦游志》所叙雪窦山麓的田地、人物、风光，颇类陶渊明《桃花源记》所写，正反映了他所追求的理想境界。”

　　近几年，全国各地的许多教育单位，将《雪窦游志》推荐为初中生课外文言文阅读篇目，并屡屡列入复习题、考试题。２０１３年河南省中考语文试卷，有一题便是《桃花源记》与《雪窦游志》的比较阅读，然后回答几个问题。在这里，我不妨像出卷者一样，节选两文：

　　陶渊明《桃花源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成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邓牧《雪窦游志》———

　　“水益涩，曳舟不得进，陆行六七里，止药师寺。寺负紫芝山，僧多读书，不类城府。

　　越信宿，遂缘小溪，益出山左，涉溪水，四山回环，遥望白蛇蜿蜒下赴大壑，盖涧水尔。桑畦麦陇，高下联络，田家隐翳竹树，樵童牧竖相征逐，真行画图中。欲问地所历名，则舆夫朴野，不深解吴语，或强然诺，或不应所问，率十问仅得二三。次度大溪，架木为梁，首尾相啮，广三尺余，修且二百跬，独野人往返捷甚。次溪口市，凡大宅多废者，间有诵声出廊庑，久听不知何书，殆所谓《兔园册》耶？渐上，陟林麓，路益峻，则睨松林在足下。花粉逆风起为黄尘，留衣襟不去，他香无是清也。

　　越二岭，首有亭当道，髹书‘雪窦山’字。”

　　邓牧是杭州人，说的是吴语。奉化溪口一带是越地，说的是越语。吴越两地人的交流，越人大抵能听懂吴语十之七八，而吴人听越语只能听明白十之三四。为何？因为我们越人说话“气急”得很，吐音特别费力。邓牧在溪口与当地人交流，“率十问仅得二三”，说的是很真切的体验。

　　邓牧这些“最似桃花源”的文字，是从当今萧王庙之西写起，能行船的剡江已变成水量偏小的剡溪了。他曾在药师寺投宿，在牌岭、前葛一带溪湄平畴的“桑畦麦陇”，与乡民接触，然后在古代溪口门户畸山跨过了剡溪桥，抵达“溪口市”———一个大于“村”而小于“镇”的地方，又越过两座山岭，到达雪窦山麓的入山亭。

　　由明州（宁波）西来雪窦山，泉口（萧王庙）之西到雪窦入山亭，这是行进在剡溪两岸、雪窦已苍然可见的最后一程。自宋代一直到民国初期剡溪北岸现代公路开通前，它素为探访雪窦的一条古老行旅路线。晋代桃花源的象征物是“桃花林”，这样说来，当代的剡溪两岸诸村，更是一处处广植桃树的醉美桃乡。如果说邓牧笔下剡溪两岸与陶渊明之桃花源相比是神似，那么如今真可谓形神兼备了！

　　话又说回来，上述两文比较阅读之后，河南省中考的这道试题，其中一问就是“概括雪窦山与桃花源的相似之处。”参考答案上说：一是山阻水隔，很难进入；二是自然环境优美，田园风光如画；三是人们生活安宁和乐。 

　　晋代南阳人刘子骥，是个志向高洁的隐士，听到世上有桃花源后，高兴地计划前往。但没有实现，不久因病去世了。此后就再也没有问桃花源路的人了。自陶渊明写《桃花源记》后的一千六百多年来，人们一直在寻找桃花源的原型，神州大地上被疑为“晋代桃花源”的地方竟有十余处之多，却没有确指之地。诚如苏轼所说“天壤间若此者甚众，不独桃源。”

　　而雪窦山及山下剡溪两岸呢，元代而今它一直真实存在着，如今还是浙江的一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国家５Ａ级旅游景区。

　　既然邓牧的《雪窦游志》，意境令人神往，近似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我们在宣传自家山水时，理应知道亮人文胳膊的好处。况且，我们的这位山水代言人，身份也不凡，史家对他的评价蛮高的：作为元代的一位伟大的思想家，邓牧的“异端”民主思想，对明清的哲学思想有深刻的影响。如此看来，从今往后，我们理应为邓牧的这篇文章而多做做“文章”了。

　　２０１５年４月１０日，由马云、马化腾等人发起的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在宁波举行第一次组建会议。奉化是中国水蜜桃之乡，有数万亩桃园，当时也是桃花盛开季节。该基金会被冠名为“桃花源”，显然也不是巧合。邀请函显示，这次会议主题是“缘溪行－初会桃花”，其上图片显示的地点恰是溪口武岭。

　　那天，我为马云一行做解说。我与马云说，元代有位你的杭州同乡叫邓牧，他是一位进步思想家，游览了剡溪两岸、雪窦名山之后，他写下了一篇《雪窦游志》，当代学界爱将它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相比较，人称我们这一带为“元代桃花源”。一边看风景的马云答道，溪口一带确是一个放松心情的好地方，环境幽雅，空气新鲜，古迹保护得也好，这一路而来就如进入了桃花源。

　　新近，设在雪窦山游人中心的“奉化桃文化展示中心”揭幕开放。在元代的桃文化陈列板块上，我欣然看到板块主题———剡溪两岸：元代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