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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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4月08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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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浆八浆”与“糊辣”

  柴 隆

  我第一次拜见岳父母时,毛脚女婿上门,丈母娘越看越欢喜。她烧了满满一席地道的宁波“台面菜”,其中不乏本地海鲜等“长羹下饭”。有一碗“蒿菜蛳螺浆”让我记忆犹新。

  当年正值清明前后,河中蛳螺肉最肥,蒿菜虽开花,香气却甚浓,丈母娘把“上市货”和“落市货”混搭起浆,独创一道稀奇的美味,我尝后,久久难忘。一道“蒿菜蛳螺浆”让我这个外乡人,从此对“宁波下饭”刮目相看,渐渐迷恋、动手研习老宁波“下饭”,开始探寻老宁波的古早味儿。

  宁波有山海之胜、水路之便,故食材丰沛。两宋以来,此地兼具人文氤氲,所以很多菜馔极具生活情趣,而宁波人的主食以米饭为主,桌上总少不了汤汤卤卤的,所以家常菜谱里少不了“汤”“羹”“浆”与“糊辣”。

  “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从王建的诗中可以窥见,早在唐朝,汤羹已是国人餐饮的重要组成。“汤”与“羹”在全国各地菜肴里很常见,形式不一,唯独“浆”与“糊辣”是地道的宁波特色。譬如节庆菜肴、请客待亲、送年祭祖做羹饭,家家户户的桌上都少不了“七浆八浆”与“糊辣”。 足见“浆”与“糊辣”在宁波人日常饮食中所处的角色。

  “浆”与“糊辣”制作都需要勾芡,而勾芡就离不开淀粉,老宁波谓之为“山粉”。一般都是新鲜番薯经过刨、洗、晒、磨等工序取之,以起浆后,晶莹剔透、滑腻的为上品。虽然两者皆需勾芡,但“浆”与“糊辣”极易混淆,两者仅有微妙差别,土生土长的老宁波才懂得分辨:“浆”荤素皆可,但料较“糊辣”少,所以要稀薄一些,典型的如“夜开花豆瓣浆”。而“糊辣”料多水少,较“浆”要浓厚得多。两者最大区别在于:“糊辣”勾芡起锅后还需浇一勺沸油,宁波“糊辣”的代表有“肉糊辣”“黄鳝丝糊辣”。

  宁波有句老话叫“转浆”,本意是勾芡,现如今,却用来形容各种事情凑到一块,非常忙碌。从老话中可以窥见“浆”的量大,品种丰富。宁波人又有“七浆八浆”之说。家常百姓的菜肴里,浆的取材多是“上市货”和“时令菜”,譬如冬至前后,掘出的冬笋最鲜,霜打过的天菜心,没了苦味,转一碗“天菜芯笋片浆”最是清新爽口,加入乌贼蛋后,又鲜咸合一,最能开胃下饭;又如清明前,菜蕻干刚晾好,河里的蛳螺最肥,汆熟挑出肉来,转一碗“万年青蛳螺浆”,最是清火明目;端午近初夏,莙荙叶片肥硕,掺入咸菜笋丝,转一碗“莙荙笋丝浆”,给孩童喝下,有暑天不生痱子的功效。随后气候转暖,时令蔬菜纷沓而至,拿刚上市的夜开花、蚕豆瓣转浆,都是时令菜浆。我偶尔去乡间,乡人请客待亲豪爽,必定杀鸡宰鹅。一副肫、肝与洋芋艿片转成一碗“鸡杂浆”,这样的新鲜“热气货”,也是一等一的乡野美味,席间很受欢迎。我也曾到过鄞州的瞻岐,那里的“敲骨浆”更是独具风味!它用早米炒熟后磨粉与煨烂的猪腚骨起浆,抿口即化,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这些“七浆八浆”都兼具了朴素、淳厚的古早味儿。

  “糊辣”,书面上多了一个“辣”字,外乡人难免要揣测:此糊与辣有关?实则宁波人不嗜辣,故很少有辣的菜品。“辣”用在这里是个语气助词。“糊辣”是冬季宴席里不可缺少的一道菜,皆因其比“浆”多了一勺沸油,而正是这一勺沸油,端上桌来久久不冷,所以更能保温。冬季宴席,人们吃过冷盘后,热炒未上,此时先上一道“糊辣”,最能暖胃,又兼开胃之承启。就是那一道“糊辣”,就能把老底子宁波人氤氲的生活食趣呼之欲出。

  在冬季,霜降后的白菜带着甜味,把本地黄芽菜切成细丝,加半瘦半肥的猪肉丝炒过,起浆后,添一勺沸猪油或麻油,就是一碗“肉糊辣”,这样的本帮菜,端上寻常百姓家的餐桌,冒着缕缕热气,滚着锃亮的气泡,定会让你食欲大开,直吃得脚底心也出汗。抑或是初春,黄鳝刚刚出洞,韭芽最嫩,两者都是稀罕之物。黄鳝水汆,划骨取鳝丝,韭芽切段,添新鲜蚕豆瓣,炒过起浆,撒白胡椒粉,上面浇一勺热猪油,就是响当当的“宁式鳝丝”,为宁波十大传统名菜,鳝丝油润嫩滑,直呼不过瘾。

  自小在北方长大,看惯了大碗炖肉,大锅煮菜的情景,那是北方人的做派,那是北方人的讲究。定居宁波已经多年,我逐渐在宁波人的“下饭”里,体会到江南的人文与生活情趣。两宋以来,虽经历朝,宁波这片土地,士风依旧盎然,体现在起居饮食上,便是“雅致”二字。在我心底里,那“七浆八浆”与“糊辣”更是不可缺少的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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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