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清诗略》顾 玮　摄

　　张如安            

　　宁波之地历来人才辈出，自古就以风雅为尚，涌现了大批优秀的诗人，因此清代学者郑梁在《乐知斋诗集序》中说：“鄞故风雅国也。”特别是明代嘉靖以来，甬上作家群体的共生效应非常明显，成名作家多喜欢培植、提携地方上的文坛新人，从而为文学人才的群体兴起提供了良好的基础。迨至清代，四明诗歌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大雅之才，前后相望，大大强化了四明文学固有的地域传统。于是清代学者董沛发出了“四明固诗窟也”的一声赞叹。英国施美夫在《五口通商城市游记》中谈到清代宁波的文学声誉时说：“即使在中国人心目中，宁波亦是颇具盛名，被认为是中国极具文学素养的城市，仅次于苏杭。”宁波的文学声誉晋身为江南三鼎甲之列，这无疑是宁波人的极大荣耀。

　　由于时代的推移，四明诗人作品散失极为严重。搜辑前人遗诗，一直是四明学者秉持的优良传统，其中李邺嗣和胡文学合编的《甬上耆旧诗》、全祖望纂辑的《续甬上耆旧诗》是最有分量的两部地方诗歌选辑，但其地域范围主要限于“甬上”一隅。而就所录诗歌规模来说，前者凡得诗家４３０人、诗３０００多首，可惜仅传前３０卷。全氏续编，继自明末，截至康雍之际，收甬上诗家７００人、古今体诗１５９００余首、短文近百篇，所录黄宗羲兄弟、魏耕、冯京第诸人，已对胡、李合编所界定的“甬上”地域范围有所突破，而其规模亦远胜之。光绪间，南海潘衍桐补辑《两浙輶轩续录》，其中宁波一郡的补辑交由董沛担纲。董沛以其丰富的藏书为依托，穷一年之力，采录嘉道后郡人诗８００余家。后董沛在此底本基础上，追辑清初以来诸家之诗，纂成《四明清诗略》。原稿自清初迄光绪中叶，不但包容了《续甬上耆旧诗》中的佳作，而且完全立足于一郡来选诗，意在网罗散失，并展示一郡诗学之源流，可谓苦心孤诣。董沛去世３０余年后，女婿忻江明在其残稿基础上，奋起选辑，成《四明清诗续略》，起咸丰，迄宣统，竟先生未竟之绪，存四明一代诗坛之风气。忻稿与董辑珠联璧合，已然是断代的一郡诗歌之汇总了，其规模则为宁波历代耆旧诗系列之最。《四明清诗略》是已知宁波历史上唯一一部断代的大型郡邑诗歌总集，也是一代四明诗歌选本的集大成之作。中华书局１９３０年出版了此书的聚珍版，目前已不易见到。

　　宁波学者向来敬恭桑梓，每以“君子所居乡，则其乡之文献俱得传”为崇高使命。胡文学曾有《答杲堂记事》诗云：“昔贤留得灵光在，踏断荒野拾得时。”诗歌为昔贤灵光之所寄，编纂者苦心寻求，乐此不疲，阐扬幽隐，汇为一编，终使郡国文献历历有征。人们对地方诗文文献的每一次编辑，就是对地方文学创作实绩的发掘和检阅，引发对地域文化传统的自豪情结。这不仅有利于地方文学资料的保存，更对地方文脉传统的积淀和延续，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四明清诗略》广征博采，卷帙浩繁，录清代宁波府诗人２１９４位、古今体诗９４６８首。一部完整的郡邑诗歌总集，不仅是一代地域文人诗性精神之所萃，也是一地书香之所积蕴，一地文化传统之所凝聚。《四明清诗略》反映了清代宁波诗坛的异彩纷呈，不仅作家的情感形态、审美趣味承载其中，而且诗风演变的轨迹亦历历可辨，我们完全可以将其看作是清代四明诗歌发展史上的文献缩影。《四明清诗略》虽然只是一部郡邑诗总集，但书中蕴含了大量的关于宁波地方人情、风俗的珍贵作品，也折射出近代宁波社会转型的轨迹，拓展出宁波地域文学的书写疆域，由此带来了宁波文化的召唤力和向心力。《四明清诗略》的编者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在《总目》中说：“有一代之人心、风俗，而成一代之诗。噍杀啴缓之殊音，盛衰隆污之异迹，辄与其时之俗相应，而其人之性情亦各不相掩。” 

　　清代宁波文学既然如此辉煌，可是当下的宁波人却并未充分感受到，更遑论欣赏传播了，这自然与长期来宁波地方文献缺乏有效的整理有关。甬上前辈学者袁元龙先生对乡邦文献有着挥之不去的情结，早在数年前就已点注出版了《甬上耆旧诗》，受到各方的赞誉，今又不顾髦年体衰、疾病缠身，得到了女儿袁慧、胞侄良植的大力协助，并在鄞州政协的鼎力支持下，经过数年努力，终于完成了点校《四明清诗略》的浩大工程，使得宁波乡邦耆旧诗系列终成合璧，厥功甚伟。此次由宁波出版社出版的点校本《四明清诗略》，最大的创意和亮点是附有忻巨所作《鄞董孟如忻绍如年谱合辑》。每当人们捧起《四明清诗略》，自会想起董沛、忻江明这对翁婿编辑者。

　　新版《四明清诗略》检索不便，是一个明显的缺点，句读也有可商之处。尽管如此，《四明清诗略》标点本的流通问世，让深藏密室的冷冰冰古籍以全新的面貌走近广大读者，从而“让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活起来”有了可能，既给后人的学习研究带来极大的方便，也为今人提供了取之不尽的地域文化资源，故该书的出版发行意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