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潇 “对鸟的欢叫要有信心。”这是我给文友的一条微信留言。 一周前,一群文友按一周气象预报,挑了个夹在连绵雨天缝隙里的唯一多云天,相约攀登宁波第二高峰、奉化第一高峰黄泥浆岗进行地理采风。不料到出发前两天,这天原先的多云变成了雨天预报。雨中登黄泥浆岗会是什么状态?想想也不爽。临出发的前夜,雨一直下个不停,大半夜都是梦里梦外的雨声。正辗转反侧间,窗外传来一声鸟叫。这一声啼叫声并不高却圆润,似给漆黑的夜幕划开了一条缝儿。一看时间是四时五十分,在雨夜中这么早听到鸟鸣,我暗喜过后又有了期待。果然,五六分钟后又有一声鸟鸣响起,它比刚才一声的音节要长,婉转流利如同宋词中的一句。不到二三分钟后,第三声啼叫响起,随即就有其他鸟儿跟进鸣和,声音越发清亮甚至嘹亮……我大喜,拿起手机在文友微信群里发出一句:“听窗外鸟鸣,预示白天雨停天晴。”发完,我把手机一扔,在雨声和鸟鸣声中安然入睡。起床时,雨已停歇,但天空还是乌云密布,雨就像那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分分钟有直掉坠下来的可能。这时看到一位文友在微信里抱怨和自嘲:“什么日子不好拣,偏偏拣个下雨天,整夜都睡不着。”我微笑着回了一句:“对鸟的欢叫要有信心!” 这天的结果不用细说了,经一小时车程到黄泥浆岗半山腰下车,只见雨后山谷烟岚四起,气象万千,天空比出发时更明亮了许多,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早已无影无踪。沿一路卵石和石阶铺就的古道徒步登山,预想中的黄泥浆并没有沾上身,山下村民吓唬我们的山蚂蟥也没现身。一小时后登上峰顶,薄薄的阳光竟已洒遍了千峰百壑。接着从黄泥浆岗徒步至商量岗的路上始终阳光灿烂,从而彻底宣告了气象预报的完败和鸟叫的成功。原计划在中午后结束的活动因此即兴延长,午餐后一群人兴冲冲赶赴当年蒋介石反袁时的避难处———余姚境内的四明山名胜四窗岩…… 当天晚上,一位未能参加这次活动的文友在微信上看到次采风中拍摄的照片,留言道:“恭喜你们的采风成功,又一次天公作美,真是不可思议啊……”我却想,如果人们对鸟的鸣叫多点心领神会,那还会有此不可思议吗? 说起来,我可以说是鸟盲,能把鸟和鸟名对上号的,无非就是麻雀等三五种。但惯于早醒的我倒听惯了鸟儿清晨的鸣叫。准确地说,是听惯了一种本地常见的叫做白头翁的鸣叫。白天我特别循声观察过这种鸟,它两眼上方至后脑勺羽毛为白色,这大概就是名为白头翁的由来吧。白头翁是长寿的象征,画家常把它和牡丹画在一起,以寓“富贵白头”之意。但这种鸟生性活泼可爱,一点也没有望文生义的白发老人的样子,又没有麻雀那副总是急躁不安的顽童样。我曾短暂养过一对鹦鹉,偶尔看见有白头翁挂在院子里的鸟笼边偷吃鸟食,并与笼里的鹦鹉逗玩或争吵。看到我走近,它们往往也飞得不远,栖在围墙上或对面的屋顶上,歪着脑袋向我张望,又相互交头接耳,甚让人怜爱。 最初在清晨甚至凌晨听到白头翁的鸣叫,我是厌烦的,甚至还把自己睡眠不好早醒归咎于它们的鸣叫。当清晨它们的叫声响成一片,我常常会不耐烦地起床,把全部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再怀着满肚子的气上床,辗转至天光大亮。 听得多了,对白头翁的鸣叫也渐渐熟悉。譬如,它们叫得最欢快也是叫声最长的大概是七个连贯的音节,“叽里咕噜巧克力———”是其主旋律,其中每个音节长短高低不一,尾音悠长,有时也紧急煞住,从而演化出种种变奏。还有二三个音节、三五个章节的,如“鸠鸠皮”“叽里叽里”之类。高低长短不一的鸣叫,是它们用来表达各种不同情感、沟通不同信息的语言。有的我听了觉得愉快,有的听了觉得烦躁甚至郁闷。 在三年前的那个冬天里,一连有好几个清晨没听到白头翁的鸣叫,偶尔有也只是中间间隔长长的三两声,声音无惯常的清亮,更没有七个音节的绵长。我有点纳闷,也有点牵挂:难道他们迁徙到别处去了?有一天,我突然脑洞大开:眼下不正是严重的霾污染天吗?果然,当有一天清晨随着白头翁重又清丽鸣叫,严重的霾污染也就过去了。此后我发觉白头翁的啼叫与日常的环境天气状况密切相关:它们的鸣叫越流利越嘹亮,天气就越晴好,若低沉嘶哑,则预示着阴雨或霾污染;清晨第一声鸣叫响起的早与迟也与天气有关,鸣叫早一般晴好,反之亦然;当重度霾污染来袭时,它们甚至沉默抗议;它们鸣叫的持续时间、叫声的规则和杂乱等等,都与环境天气质量息息相关。白头翁对环境天气的感觉比我们更敏锐,有时甚至比现代科学意义上的气象预报更准确。 所以,在气象台明确预报有雨且也正在下雨的时候,我敢于信心满满地向文友们预告天气晴好;在文友有所疑虑的时候又再次告诫:“对鸟的欢叫要有信心。”鸟是我们天然的朋友,只是由于我们惯常的漠视和傲慢,我们与鸟儿之间还缺少一种心领神会的沟通。我们应更多地去倾听它们的鸣叫,并爱它们。要让鸟发出欢快的鸣叫,前提是我们要呵护好鸟儿和人类共同栖息的家园———地球村。对鸟的欢叫要有信心,人先得负起一份沉甸甸的责任。鸟儿好,我们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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