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晓慧

　　“如果你问候过一朵落花，就会知道，那个时候，是天地万物多么静谧的时光。”须一瓜写中短篇小说是一把好手，在我看来，她的中短篇自成风格，宛若光滑柔腻的艺术雕刻，甚至比广受读者瞩目的长篇更吸引人。《第五个喷嚏》集中了她新近创作的１６个中篇，每一篇故事都在破译着林林总总各色人物内心的一些密码。高速发展的社会中总有太多粉饰性的东西，须一瓜的作品妙就妙在，它是连皮带骨地书写生活，并不将那些浮泛于表层的东西剔除、揭开。作者不仅写那些自然、顺畅、怡人的，也写那些尴尬、扭曲、丑恶的。

　　也许是因为女性作家吧，须一瓜有着非常细腻且绵密的笔调，她洞悉普通人命运中那些可知、可感、可悲、可悯的遭际。《大人》就是这样一篇作品，小说从一个小男孩的视角出发，讲述了一个邻居家的小女孩被“大人的世界”蹂躏、践踏、推搡，最终毁灭的故事。小男孩一方面本能地希望帮助那个水晶朝露般的友伴，可同时又被“大人”们利用，充当了一枚发向小女孩的强劲炮弹。特殊年代酿造的恶果，肆无忌惮地殃及无辜，蓓蕾一般的小女孩终于等不及自己那如花绽放的美丽岁月，枯萎在人情的荒漠之中。没有忏悔，也无所谓救赎，不起眼的凡人故事总是如此司空见惯。《忘年交》的故事情节略显沉重，因为事关生死。老陶和小齐一老一少，相识成交，但小说并没有俗气地刻画这对友人的深厚情谊，而是絮叨着老陶如何重视自己修改了十来年的万字悼词，身为著名桥梁设计专家的小齐又是怎样夜夜失眠，终朝郁郁，挣扎在自己一个人的痛苦战争之中。在此文中，须一瓜的笔墨颇具讽刺意味———即便是忘年交，老陶和小齐，一个有着对晚辈后生的诚挚和热情，一个有着对前辈长者的尊敬和顺从，但其实，谁也不曾真正理解对方。直到两个人走到生命的尽头，也依然如故，因为命运自有其执拗和无情的一面。《义薄云天》走的是现实主义道路，整个故事的情节跌宕起伏，有着热点新闻的一些基本元素。管小健见义勇为，为了帮一个妇女从歹徒手中抢回她的皮包而身中数刀。但“义薄云天”的他在警察面前充好汉，掩盖了事实真相。而当管小健为自己的一语之差而追悔莫及时，那个唯一能证明他“英雄”身份的女人竟不肯坦陈真相。不过，最后女人的态度瞬间逆转了，她不仅亲自去医院探望管小健，还向媒体说出实情，要求社会给予管小健应得的荣誉和奖赏，甚至最后还和管小健结下秦晋之好———因为一个顶着“英雄”名号的后爸能给女人那不上进的儿子在高考成绩上加２０分———这才是事情之所以如此走向的奥妙所在。读到文末，我真不知道是该为管小健感到庆幸，还是感到悲哀？如果说本书的整体基调是哀伤、寂寞、悲凉的话，《风雨总在彩虹后———黄博浩同学文档选》足以令读者忍俊不禁。这篇作品文如其名，是一个名叫黄博浩的小学生的作文和博文选。现在的小学生作文在老师们的“正规”教育下，往往出现太多和孩子心理、口吻完全不符的冠冕文字，黄博浩也难以免俗，小小年纪，写出来的东西一副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的大人腔。然而孩子毕竟是孩子，稍不小心，真性情暴露，笔头一滑，该写的和不该写的全部流泻纸间。可惜，那些用心书写的真诚文字反而受到语文老师的批评和苛责。由此，作者的讽喻态度可见一斑。

　　须一瓜女士的本行是法制记者，所以我们看她最为著名的《太阳黑子》（后来改编成电影《烈日灼心》）时，会觉得“他”就是一个“警察”，最起码是代表了警察的立场。但《第五个喷嚏》完全颠覆了读者的这一想象。须一瓜只是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一种书写方法，她的中短篇小说仿佛从来不会刻意地去安排情节，去塑造人物，她单纯而直接地讲述着复杂的生活本身，让故事在自然发展中呈现人生所必须面临的各种困境和伤痛。不需要执着地去追问每一段人生的结局到底是什么？生活的密码，不在别处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