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风

　　天真热。想起女儿已不止一次要我买些冰棍回家，于是趁休息日，我去离家最近的冷饮批发部批发冰棍。

　　批发部生意火爆，开放式店铺的两个大冰柜前挤满了人，店主一家三口个个忙得不亦乐乎，我跟前的店主大婶节奏最慢，连个计算器都按不利索，我怀疑她有点老年痴呆。

　　突然跑进来一个小青年，挤在我身边，问：“有没有矿泉水？”他身上蒸腾的热气阵阵向我逼来，一股汗酸味儿直扑鼻孔。我看他满头大汗，头发染得像只花斑狗，虎口文着青色骷髅的手上捏着一个手机，是我梦寐以求的苹果６Ｓ玫瑰金。

　　“冰的，２元。”大婶正努力清点我买下的冰棍，故头也不抬。

　　小青年舔了一圈嘴唇，又问：“可以用支付宝吗？”他朝大婶晃了下手机，“我没带现金。”视线从大婶那里收回，在我脸上停留一下，又飞快地溜开去了，有点羞涩和慌乱。

　　大婶没回答。可能小青年插话把她的思绪搞乱了，她又在从头开始清点那些五颜六色冒着冷气的冰棍了。从她比刚才加重了的动作中，我觉出了她微微的愠怒。

　　“估计不可以。”我忍不住替大婶答复道，又降了嗓音脸朝小青年低语，“就算有，我估计她也不会用。”

　　“呃……要不这样，麻烦大姐你帮我付一下现金，我马上就支付宝给你？”小青年突然开口对我说，随即将手机换成左手平握，一边举起右手的食指，娴熟地点开微信，寻到扫一扫功能，然后将手机伸过来，准备要加我的微信。

　　他的苹果手机很新，机壳外沿的那圈保护膜还在。记得这款机子刚上市的时候，我就去向开苹果专卖店的老朋友打听价格，他说你就别问啦，肯定进价给你的，但他报的数字却与我无意中在另一家柜台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地从包包里掏出我用了多年的旧苹果，是我的老朋友刚开专卖店时我向他买的，当时他急需回笼资金，我咬牙跟人借钱才赶了一回新潮。老朋友当时很感动，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终身ＶＩＰ客户，永远享受进价服务。可惜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尽人意，现在连这样的小年轻都用上了崭新的６Ｓ，我还在继续使用这款连屏幕都有了裂痕的旧手机。

　　我盯了一眼面前这只手虎口上的骷髅头，点开了我的微信。划我的二维码时，屏幕有点卡，手机没啥反应。我就稍用了点力再划，一边在心里默背了一遍我的支付宝，准备加了微信后就告诉他，这比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输入要省力多了。

　　小青年的“玫瑰金”快速伸到我的眼皮底下。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那个骷髅头朝我咧嘴笑了一下。我猛地一激灵，立马点击退出，将手缩了回来，脑袋里同时轰然作响，“这人是个骗子！他都迫不及待了！他可能专门到处钓鱼，我一加他的微信就等于上了钩；我像鱼儿吐泡泡一样把支付宝告诉他，他没准儿回去就能破译我的密码，然后我的银行卡，我的存款，全落入他的腰包了……”想到这里，我断然扭过身子不再看他，心中直呼“好险！”

　　他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慢慢走出去了。估摸着他走远了，我回过头去，大街上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回到家，我一边往冰箱里塞冰棍，一边得意地将自己智识骗子的经过告诉了女儿。“哼，小样儿，想从我这里骗钱，没门儿！”我说。

　　没想到，女儿从鼻孔里冷冷地冒出两个字：“冷血。”

　　“啊？”我没听明白。

　　“不就一瓶矿泉水吗？两块钱的事儿呀。”女儿往小嘴里填完最后一勺冰淇淋，起身去厨房扔空盒，半道上又停下了脚步：“妈，人与人最基本的信任呢？”

　　我愣住了。

　　突然我感到口渴，嗓子眼仿佛有火蹿上来。瞥见桌角放着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带回来的一瓶矿泉水，我抓过来开始拧盖子，看到它上面写着“建议零售价１．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