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　墨

　　提到中国，老外会联想到的动物是龙，而提到美国，我们想到的是鹰。将动物视为一个国家文化认同的情况早已屡见不鲜———俄罗斯的象征是熊，加拿大是海狸，法国是高卢鸡，那么英国呢？英国当然是身姿矫健的猎犬。可若仅对于伦敦这座城市而言，人们更多想到的不是猎犬，而是乌鸦，确切地说是“渡鸦”，一种大型的禽鸟类动物。没有华彩的羽毛，没有伟岸的身躯，更没有什么“鹏程万里”的精神寓意，但它总是在古老的英格兰诗文中出现，在雾气迷蒙的伦敦塔周围盘旋，甚至在记录历史的画卷上那一座骇人的绞刑架旁流连不去……《乌鸦之城》通过对神话、人类和乌鸦之间微妙关系的解读，阐释了伦敦这座城市的独特历史，为今天的我们理解伦敦、理解英国，提供了新颖而别致的视角。

　　在中华文化中，乌鸦绝不是一种能给人带来欢悦情绪的鸟儿，乌鸦不吉、晦气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如“枯藤老树昏鸦”“晚日寒鸦一片愁”等诗句总透出一股凄凉落寞的味道。那么我们且为这黑色的鸟儿置换一幅别样的背景吧！将昏黄的宫城天宇转化为１７世纪那座举世闻名的伦敦塔，可如此一来，场景似乎依然晦涩、暗淡。别忘了，伦敦的别名就是“乌鸦之城”———乌鸦和伦敦、伦敦塔的历史自古息息相关。甚至在科技昌明、文化进步的今天，伦敦人还是坚信：大不列颠的命运和那通体乌黑、有着厚重粗糙嗓音的飞鸟在冥冥中存在着难解难分的因缘。渡鸦在英伦的文化语境中，不仅是现实中飞翔于天际的雀鸟，更是常见于古代神话、民间故事及各类文学作品中的独特飞禽，英国人甚至将其看成是自己国家的保护神。《乌鸦之城》中提到，早在查理二世时，国王就命人剪短了伦敦塔内六只渡鸦的翅膀，使它们无法飞离伦敦塔。而伦敦塔内也一直设有专门的驯鸦官负责驯养和喂食塔内的渡鸦。

　　１６６６年，伦敦发生特大火灾，烧毁了包括圣保罗教堂在内的很多建筑。之后渡鸦成群结队而来，啄食烧焦的尸体，客观上避免了灾后黑死病的蔓延。而激烈的政治斗争中，无数王族贵胄的尸体也成为满足伦敦塔渡鸦口腹之欲的美味，如只当了九天女王的简·雷格夫人，被亨利八世斩首的安妮·波琳皇后，陷入玫瑰战争而被杀害的一国之君亨利六世……就在真实的血腥历史不断延续的同时，神话传说对于渡鸦形象也进行着另一种方式的塑造和丰富。不管是威尔士神话中的巨人国王布兰，还是圆桌骑士的唯一领袖亚瑟王，传说他们逝去之后均化成渡鸦，并成为保护一方国土的神明。照此思路，如果你捕杀渡鸦的话，极可能在无意中犯下弑君的罪孽。而一旦明君被杀，那么离伦敦城的毁灭也就不远了。不过，伟大的时间总能扭转一些脱离实际的观念，随着伦敦城市化进程的加快，渡鸦头顶的光环在渐渐隐淡。英国的农耕产业进行了变革，农业向密集化系统发展，渡鸦越来越成为城市的麻烦。终于有一天，新的法令堂皇出台：百姓可根据捕杀渡鸦数量的多少，从政府那里获得相应的赏金。

　　到了“二战”时期，渡鸦又一次进入了大众的视野。因受到战争炮弹的惊吓，伦敦塔内的渡鸦们总会在危机到来之前，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声，这在客观上起了有效的预警作用。由此，伦敦人再一次想起了那曾经根深蒂固的信仰：要是渡鸦飞离伦敦塔，那么英国就将战败！其实用动物作“拉响警报”之用，在战争年代并不鲜见。渡鸦非常熟悉天空和气流的变化，并有着超凡的视力，远比人类更能注意到各种危险的接近。《乌鸦之城》中明确提到：一份关于沃特尼酒业公司的官方历史资料上记载“杰基这只幸运的渡鸦一直生活在厂里，毋庸置疑它已经加入到了我们的ＡＲＰ行列中，继续执行任务”。“ＡＲＰ”乃是“空袭预警”的英文缩写。

　　《乌鸦之城》一书就是通过这些生动有趣的历史文化故事，来说明乌鸦对于伦敦人、英国人文化思维的影响。在这个过程中，乌鸦本身的形象及内涵也一次次被不断地颠覆、重新定义。在今天的英国，乌鸦不仅依然具有某种深邃的象征性，还肩负着国运的神秘启示，并在英国文化中承载着“在困境中坚强存活”的精神隐喻。纵观伦敦城的发展历史，与其说是英国人因为喜爱乌鸦而保护了乌鸦，不如说是他们在历史进程中始终不曾放弃自己的文化，并牢牢地捍卫和保护了这一古老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