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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8月26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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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细的鱼刺

———读东君短篇小说集《某年    某月   某先生》

  舒靓芫

  

  这件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晚,于某个离我住处不远的酒店,我甚至能亲自走进那里……高悬于大厅之顶的灯饰通亮、通黄,人们以此为“辉煌”。《夜宴杂谈》是全书的第一篇小说,在酒店富丽堂皇的“雅处”,随着客人们纷纷落座,各界的“精英”“泰斗”开始闲聊。然而,他们不只“三句话不离本行”,纵观全席,竟“一句话离不了卖弄”。作者就用这一席话,塑造了“高级知识分子聚会”中的众生相。

  所谓的学者、人才,恰似《围城》里的“灰色”知识分子群像。不同的是,《围城》中人采用的是以假博士学历糊弄国人的低劣伎俩,而东君先生笔下的学者们已俨然具有当代风范,人物卖弄风雅的方式含蓄而不露痕迹,将中国艺术特有的“意会”发挥得淋漓尽致———各位先生、女士,从坐姿、声音、手杖等外在的精心包装,到彼此专心谈论的话题,严肃正经得不得了。一番谈天说地里,读着读着,读者便掉进了陷阱。煞有其事的《崔莺莺别传》讲述的是一个“寻宝故事”,众人延颈鹤望,俨然“懂行”,乃至让人忽略了,这本是个无聊的话题。当在座者以为不参与即等于没涵养时,自由已被绑架。而这场完美的演出,即我们常说的“社交”。

  “我”在众人其乐融融的联合表演里,显得局促而冷漠。存在,是旁观,更是讽刺。正是这讽刺,贯穿了全书的9篇短篇小说。

  东君的讽刺有自己的特点,首先在于强烈的象征意义。比如《夜宴杂谈》,是顾先生请的客。顾先生是谁?依我看,是戈多。他的身份、地位皆不重要。众人轮番粉墨登场,待到整整一段话后,才提到这位主人顾先生。或者,他们在引出下一位客人的风雅事迹前,以对顾先生的问候作为开头。这位一直被人等待着的德高望重版的“戈多”,直至散场也没发挥其除“过渡”之外的更多的价值。人们更在乎口中之物、心中之物。

  又如《某年   某月  某先生》,讲述的是男人旅途收获艳遇后,与之交流的是死去妻子的骨灰盒,男主人公“某先生”被“心上人”伤害的表现,是将手机埋入泥土,甚至连“心上人”,其实也早早沦为“某先生”主观意识的“相机”中一个与真实人物不相符的形象了。作者本人在序言中说,“作家不过是通过各自擅长的文体完成一次自我确认。”他确是循着人们种种仪式化的行为,探知廉耻公德之下的内心隐秘。

  这种类似“人为物役”的概念,我之前在西方小说中读到过,不曾想,有天能看到一件本土料子做成的西方款式的衣裳。大抵是因了语言和文化的隔阂,我总是很难接受西方文学作品,虽然翻译家们努力将西方文化里的精致、优雅一一列出,但我更习惯于中国含蓄的古典韵味,这就像品茗,是不能够用嘴就尝出全部味道的。

  东君先生讽刺的另一特色,在于语言的耐人寻味,字字珠玑,句句荒唐。作者认为,短篇小说的语言特点是“简洁准确”。我认为,在此基础上,作者自创了另一特色,炼语言为“如鲠在喉”的“鲠”———未必会伤及性命,却比可见的伤口更引人恐惧。

  小说中随处可截取这样的话语,让人物形象从普通变得模糊迷离:街头妇人与老者的谈话中,突然冒出一句“你总是相信宿命”;旅友在解释去拉萨的动机时蓦然话锋一转:“不如这么说吧,我要去更高的高原寻找一种飞翔的感觉”;一对初见的男女,忽然开始吟诗般的对白:“你说话就像一个诗人。”“我本来就是诗人。” 

  读小说本是一件可以忘我的事,但东君先生的语言却再三突破现实生活的浅白重围,在阅读中,我们能感受到他时有时无的自我气息,这便是绵细的鱼刺。如梦般平静的湖面上,忽从现实中“扑”地掷来一块石子,冷静淡漠的叙述话语终于被拉开一道豁口,露出冲突、乖戾……再迅速愈合。

  关于语言,东君先生用了“简洁”一词定义,我想以另一个词对书的整体进行评价,那就是“压缩”。他的小说里被压缩的不是内容,不是情节,而是在特定时间中齐齐涌上心头的某些感受。当它们被置于同一瞬间,满溢而出,我才能层层读取这复杂精妙的集合体:找不到小说的一唱三叹,只有冷漠平静的叙事;找不到跌宕曲折的故事,只有从容平缓的传奇;找不到回环点题的“包袱”,只有戛然而止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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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