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 隆

　　早些时候，甬城祖屋是临街枕河，枇杷门巷里隐着盈翠轩窗……八月十六那一天，藤花古屋下的老墙们里，各家各户都会准备好西瓜、葡萄，连带几卷油纸裹着的苔菜月饼。供月之后，每人分得一两个苔菜月饼，不一会工夫吃光，那咸甜可口的苔菜月饼，给许多老宁波人留下过深刻记忆，传递着永不散场的温情和耐人寻味的美好，乃是一种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宁波老味道。

　　甬城旧俚：“八月十六中秋节，月饼馅子嵌嘞甜；新米蜂糕红印添，四亲八眷统送遍”。中秋佳节倍思亲，最具特色的节令食品当属团圆的月饼。但宁波人自撰历书，独定八月十六为中秋节，居然一直延续至今，旧时，家家户户香案供桌，妇孺拜月，秋桂金馥，花鬘云影，总有一卷苔菜月饼隐藏在皎皎的月色中。

　　旧时的宁波，大概在农历七月半左右，立秋刚过，暑气渐消，甬城各家老字号、饭店门口就开始出售苔菜月饼，大街小巷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烘烤香气，时而浓郁，时而轻淡。那刚出锅的月饼，还烫手，即使你刚在隔壁点心店吃过小笼、生煎馒头，但无论经过哪摊，一闻到那股浓浓的烘烤香气，看见那焦黄的外壳，不禁垂涎，趁热总会带几只回家。

　　苔菜月饼，严格意义上属“苏式”一脉。宁波传统月饼的制作是非常精致考究的，先要制“酥”，由面粉和油混合而成，目的是让饼皮更加松脆。备好“酥”后，将面团和酥揉到了一起。揪成大小相等的面团后用擀面杖推成薄皮，并包入馅料，按成扁鼓形。有句行话：“三分打饼，七分烘”，月饼包好馅后，就被放进烤炉，不消多时，一大炉鲜香酥脆，盖着红印的苔菜月饼就火热出炉了。

　　苔菜，学名浒苔，生长于宁波近海岩石或滩涂，它是大海对宁波人的馈赠，风干后呈条状，故宁波人谓之“苔条”。宁波人早有采食苔菜的习惯，在许多古籍和地方志上都有记载。苔菜时常参与宁波菜肴与糕点，溪口千层饼、苔生片、油赞子、苔菜拖黄鱼、苔菜花生米……都有苔菜的踪迹，用苔菜制馅做月饼，乃是正宗的宁波古早味道。

　　正宗的苔菜月饼大小均匀，圆正、周边鼓起；馅心松软，干湿交融，有苔菜鲜味，麻油香味浓郁。能创造将“苔菜”作为月饼馅的宁波人，可谓聪明绝顶，又不失风雅，制作精雕细琢、细腻考究，意绵绵，大多也秉承了原汁原味的宁波风味。

　　前几天，一家人逛到了南塘老街，本想卖斤“油赞子”吃吃，远远望去那蜿蜒二三十米的队伍，马上打了退堂鼓。恰巧路过甬城老字号“赵大有”，刚好有现场制作的苔菜月饼出售，看着新鲜，就买了几个。回来一口咬下去，一股浓郁的苔菜香味儿扑鼻而来，苏式饼皮松酥，馅料饱含浓郁的麻油香气，甜中带咸，咸里透鲜，尝过之后，便认定这才是正宗本埠的宁波月饼。

　　当下中秋还未到，月饼票已被人们乐不知疲地送来送去，回收月饼票的贩子穿梭于宁波各大酒店之间。酒店的月饼包装精美，套上高贵的礼盒，少则几百，多则上千，价格不菲却华而不实。月饼馅也如出一辙：皆用豆沙、莲蓉伴蛋黄，重糖重油，咬下去粘牙，真正好吃的月饼，少之甚少，颇具宁波地方特色的“苔菜月饼”却很少见到，不免让人怅然。

　　秋雨初霁，抖落了一地三秋桂子，香甜的木樨香气飘荡于人世间。于此时节，泡一壶碧绿生青的好茶，慢悠悠剥只苔菜月饼，吃时，还要用另外一只手凑在嘴巴下面接住掉渣，不想令我这等俗人也“偷得浮生半日闲”，附庸风雅一番，那滋味，真叫做现世安稳，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