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 人,生来孤独,而阅读恰恰可以帮人们抵消些许的孤独。因为面对一本好书。读者可以走进去与书中的人物言笑晏晏,甚至把酒共欢,引为心心念念的同道。 羽戈的新书《鹅城人物志》就是这样一本书。在虚构的鹅城里,教授、编辑、商人、凡人、异人悉数登场,各领风骚。或神奇或悲泣,或热血或冷傲,无不情深意切,直面人性。什么是悲剧?悲剧就是明知道无法抗拒命运之手,仍然骄傲地面对时代的血雨腥风。 阅读此书,会有一种时光的恍惚感。不知今夕何夕,书中的人物带着魏晋遗风,风尘仆仆地一一走来,更有时空的穿越感。鹅城中的“城市之光”书店、美好饭店、月湖、剡溪镇,让人莫名的熟稔,那不就是我们的宁波吗?原是虚构的鹅城,藉着姜文电影《让子弹飞》中的地名,实际上指向了芸芸众生的所居之地。 《鹅城人物志》共17篇,包括最后一篇看上去像是后语的《致陈余》,呈现了迥异的20个人物的面貌。从开篇第一个人物陈石写起,带出一个又一个的人物,扩展至一个家庭的沉浮,一座城市的古今和一个大时代的兴衰,至最后一个人物陈余的出场,汇集成一本生动的人情世象笔记。与其说是一本散文集,不如说是一部小说。 在《鹅城二贤》里,周义山所用笔墨最多,他甫一出场,“则是一个瘦小枯干的老者,一袭青衫,面色黧黑,双眼似睁非睁,似闭非闭,最引人注目的是脑后那根斑白的辫子,稀疏而一丝不苟。”活脱脱一个《世说新语》中的人物向我们走来。接着,俞九渊来了,“鹅城二贤,俞九渊与周义山,一个魁伟,一个瘦弱;一个通达,一个迂腐;一个漫游天下,一个困学书斋;一个领导了鹅城光复,一个为清朝守节至今。”二贤的先生谢万里也来了,他“被鹅城人尊称‘谢夫子’,遍注五经,最擅三礼……为人古板而严厉,择徒甚苛……经其颔首,才可入门。”周义山继承了谢万里的衣钵,“谢万里古板而至迂腐,周义山有过之而无不及;谢万里不喜俞九渊办洋务,周义山更是深恶痛绝,他在白衣巷的家中没有一件洋货,弟子在他面前但凡使用从西洋舶来的新词,必遭他厉声呵斥。” 羽戈的口吻是淡淡的,笔调是细润的,不煽情,有节制,有留白,言简意赅,增一字则长,减一字则短。语言古风勃勃,承接了汉语高贵的气度。人物的个性在这样的语言下脱颖而出,故事也在这种语言的讲述下显得壮怀激烈、跌宕起伏。 汉语其实是读书人的精神之根,在浮躁的时代,每一个汉字几乎面临着沦陷的危险。为了点击率,刺激眼球的“新词”一再触犯大众的底线,所以说这本书令人尊敬之处就在于对典雅汉语的坚守。 作者从生死困惑之中挣脱而出,渐渐明白死亡不仅是命运,是历史,是生命的结局,还是可能,是未来,是生命的前提。死亡是《鹅城人物志》预设的主题,在《鹅城二贤》中,谢万里病逝,俞九渊无疾而终,周义山绝食而亡,师生三人的死是死得体面的,也算死得其所。而在《陈石》中,陈石的生命止于30岁,却是惨烈的,至死,陈石也没解开他要追寻的困惑———“写作的意义是什么”。 羽戈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从他的上一本《少年游》到此次《鹅城人物志》,广西师大出版社评价为“从《朝花夕拾》到了《生死场》”。这本充满诚意的书,自有他不可让渡的意气用事在里边。 读罢此书,惊闻宁波的“左岸和城市之光”书店三折清仓,无限期停业。就是在这家书店,我听过赵柏田、王小峰、谭伯牛的讲座,羽戈曾作为主持人出现。若非亲眼看到过羽戈,知道他是80后,无论如何不会把他与《鹅城人物志》的作者联系起来,这文字老练得太像某位民国大家了。 其实,鹅城在每个人的心里,信不信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