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四明周刊·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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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04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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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母亲洗头

  王 梁

  

  母亲老了,她的头发也老了。

  从我记事起,母亲从来就留着一头及腰长发。小时候经常摆弄母亲那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很好奇为什么会这么长、会不会再长。她洗头和我们一样,一块毛巾、一个脸盆自己就能解决,不过想来应该要费事一些,夏天时应该也特别闷热吧。有亲朋好友劝她把头发剪短,甚至有做头发生意的外地人找上门收购母亲的长发,母亲坚决不肯,据说算命瞎子曾经跟她讲过这头发差不多是她的护身符,不能动,动了要折损寿命。

  随着年岁增长,母亲的长辫由粗黑油亮慢慢变得稀疏干枯,也比原先短了好几厘米。最糟糕的是,近年来她手脚不太灵活,梳个头都吃力得紧,自己洗头更是无从下手,时间一久,可以想见该有多汗腻瘙痒。有些时候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在家里烧了开水给她洗一次,母亲听话地坐在小板凳上,前面放一张四方凳,上面搁脸盆,母亲低着头任我搓洗她的头发,抓挠她的头皮。母亲真的老了,头发花白似枯草,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连根拔起,湿发贴住头皮,显得母亲的脑袋很小、很薄,母亲以前可称得上胖子,脸圆圆的。

  水换了一道又一道,看起来还是没彻底洗干净。这种洗头方式相当费力,水还淋淋落落,钻进母亲的耳朵或是弄湿衣领,自己心里多少还感觉有些别扭。一直也寻思找个能洗头的地,村子附近根本就没有理发店,即便有,多半也会嫌弃拒收。

  去年年底老家的电视接收器坏了,我陪母亲去镇上买新的。在老街侧巷的一家修理店里看完货品出来,瞥见了斜对面有一家叫“一剪美”的理发店。我犹豫了一下,让母亲等我片刻,走过去拉开移门,小心翼翼地问理发店老板:“能给我妈洗个头吗?她年纪大,头发也很长。”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转身告诉母亲去店里洗头,母亲起先不肯,经不起我劝说和拉扯,终于顺从了。

  母亲估计是第一次进入这种看上去有些洋气的理发店,稍显手足无措。其实这家店在城镇算比较老式土气了,店面也局促,里里外外就店主一人操持,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相貌和穿着一样的普通,外地口音,语速慢柔,透着老实和善。我正是冲着这些才临时起意让母亲进来的,换作那些装修时尚新潮、由一帮打扮光鲜亮丽的年轻人流水作业的美容美发厅,估计他们会嫌母亲的老和土,鄙夷或厌烦的眼光会令我们母子俩浑身不自在。

  理发师把母亲那头蓬乱干枯的长发解开、理顺。又扶着母亲躺上了洗头床,温热的水浸湿了她久未洗濯的头发,理发师上了洗发露,用手轻轻抓搓,母亲闭着眼睛,明显享受到了这种洗头方式带来的舒服。我又请求理发师:“给我妈多洗一道,头皮上抓重一点。”店主含笑应诺。洗净后,店主打开吹风机吹干水分,最后还索性给母亲编好了辫子,插进发夹,虽然用她的话说这不是她必须干的活。看着经过拾掇后容光焕发、神清气爽的母亲,我连声道谢,母亲也真诚地说:“这位师傅很和气。”是啊,从进了店门之后母亲和理发师一直在用生硬的普通话问长问短,古稀之年的她难得有这样的小辈那样可以开心惬意地聊上一阵子的。

  之后每次回家,我都要陪着母亲去“一剪梅”洗头,大家见了面竟然有些熟稔亲切了。每次洗完头,母亲看上去像年轻了十岁。付钱的时候店主少收了5元,说第一次的价格是因为快过年了。“真是实诚人,”我和母亲心里想着,又向她道了谢,大家都客客气气地再见了。

  这次国庆长假,我陪着母亲又去到镇上,没想到理发店因老城改造搬迁了,循着门上留下的告示,辗转在另一条巷子里找到了招牌依旧的“一剪美”,理发师傅立马放下手头正与几个姐妹在耍玩解闷的扑克牌,热情在我母亲头上忙活开来,并不时与我母亲聊上些什么,母亲少见的笑逐颜开,看得出来她真是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她是多么需要常常有人陪她说说话、解解闷。我还看到了理发师的老母亲,比我母亲大三岁,但身子骨明显要硬朗很多,还能帮着洗菜烧饭,照看孙辈,她跟我母亲也很谈得来。也许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吧,向人示好、与人为善是我们的生存法则,我们不会看不起贫苦低贱,最怕别人对我们的不屑和冷漠。

  洗完头,母亲看上去又像年轻了十岁。出了巷子,回头望望这爿不起眼的小店,想着下一个假期还要陪母亲来洗头,不禁生出些许期待,也祈愿店主生意兴隆,把小店长久的开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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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