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四明周刊·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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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25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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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台戏

  赵淑萍

  

  戏子张和挑担王两个,平时最看不得对方,但是,他们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主儿。

  戏子张正在台上唱余姚滩簧,扮相俊美,韵味十足,台下的人听得入迷。挑担王挑着两大铁锅的米饭,一晃一晃地来了。人们一边让路,一边心生敬畏:“怎么有这么大力气的人呢?”挑担王把锅安置好了,也在戏场边站着,他倒不怎么爱看戏,只是看热闹。“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他心里嘀咕。“一个男人家,油头粉面,算啥呀?”看一眼戏台上的戏子张,他又哼一声。

  “粗汉嘛,终究靠卖力气吃饭。”下了台,戏子张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人高马大的挑担王,心地也不怎么厚道。挑担王的叔叔是这草台班子里的班主,戏子张是班子里的主角,挑担王则是常雇的短工,只要戏班子在方圆十几里巡回演,挑担王经常送饭、运道具。

  戏班子在东村演完最后一场,晚上喝完酒,吃完饭,就在一起玩耍。玩耍不外乎挖花、搓麻将、推牌九。戏子张和挑担王两个坐对家,搓麻将。这两个平日里都瞧不起对方,出牌时,双方紧紧防着,一来二去,倒把另两个人的风头给挑顺了。眼看,两人就要把底给输掉了,耐不住,就互相地埋怨起来。一个说一个老是放下家,不知道守,一个说我爱出哪张牌就哪张,你不是也那样吗?结果动了气,就口角起来。“挑担你比我好,唱戏总是我比你好,有什么好粗门大嗓的?”最后,戏子张面红耳赤,把桌子一抬,麻将牌撒了一地,众人忙着劝说,结果不欢而散。

  这两人从此结下了梁子,发誓永不言和。挑担王再也不去戏班子了。他们都是小周村人。有时候,戏子张在家歇息,出门远远见挑担王从那头挑着几百斤的东西过来,扭头就走。他们的家人,也不再打招呼。只是挑担王的爹,最喜欢听滩簧,照样是兄弟的戏班子到哪里,他就赶到哪里去听戏,路上碰到戏子张,亲热地说戏。“真是个倔驴。”这王老爹暗中还骂自己的儿子。

  戏子张的名声越来越大,后来,他做了草台班子的班主了。人们把这个常年活跃于乡间的戏班命名为“第六姚剧团”,偶尔还真有文化人来为他们录像,写文章吹捧呢。戏子张“粉丝”不少。挑担王后来不知是受了激励呢还是怎的,在家里专门酿起酒来。他酿的酒清醇甜香。他挑着大肚酒瓮到处去卖,卖出了名气,后来他不用出门,方圆几十里都有人慕名前来买他的酒。戏子张在别人家喝过挑担王的酒,那酒味,真是一喝难忘。戏子张是绝不到挑担王这里买酒的,但私下却馋着呢,每年酿酒的时候,香味在小周村飘荡,戏子张就觉得口干喉痒,肚子里有上百只酒虫在钻。

  十年了,小周村改大模样了。那坑坑洼洼、凹凹凸凸的泥路被铺上了水泥,成为平整的大道了。筑路时,村里出了大头,小头是村民们自己捐的。挑担王家境宽裕,捐了好几万钱。戏子张虽然捐的没挑担王多,但他愿意为村里义演几场。在哪里搭台呢?在挑担王家屋前的空地上最合适。挑担王的爹也赶上八十寿诞。“儿啊,让戏子张到我家门前搭台吧。我一辈子就喜欢看戏,你就让我高兴一回吧。那班子,还是你叔叔手里拉扯起来的呢。”王老爹知道儿子与戏子张有过节,老着脸提要求。“到我家门前来演戏,戏子张肯吗?”挑担王现在也是个头面人物了,心胸倒宽阔起来。于是,就有一些人把话传过去。“他要给我送五大瓮酒,我怎么会不依?”接着,戏子张的原话也传过来了。这话一传到,王老爹就让家里帮工的人装酒。

  戏子张唱得很卖力,他自唱戏以来,还没这样卖力过。一是为了那清醇甘香的酒,二是为了村里那条大路,现在,他那装道具的大卡车已经畅通无阻了。那几天,挑担王家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家的酒也卖得精光。戏演完了,挑担王家请戏班子吃饭。席间,挑担王拿出珍藏多年的酒。戏子张赞不绝口。“酿酒是我好,唱戏是你好。”挑担王说。于是,这两人你一杯我一盏,喝得舌头打转,烂醉如泥。

  戏子张没有儿子。他那未出阁的二丫来唤他爹回家,一看那样子犯了难。挑担王的儿子帮忙,两个人搀扶着他爹回家。才几分钟的路,没想到这三人居然花了大半个小时。最后是挑担王的儿子把戏子张背进了门,放到床上,戏子张就沉沉睡去。

  再接着,这两个冤家,成了儿女亲家。两个亲家,说起那么短的路费了那么长的时间,都乐呵呵地认为儿女背着他俩演了一场什么戏。于是,感慨自己也像一场戏,转眼间一台戏就把人给演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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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