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体霓

    美国人怀特写的随笔集《人各有异》是儿子在网上购哲学类书籍时给我带来的。作者的名字不陌生，20年前，董鼎山先生在《散文大师的选集》一文里就推崇美国散文大师怀特的文章，说自己少年时学写散文，爱读美丽的辞藻多一点的文章，到了后来，随着阅读经验的增加，才知道世上还存在有清淡、隽永、幽默、言之有物，读来犹如嚼橄榄的另一种散文。在英文作品中，怀特的文章便是最好的榜样。还说，怀特生前是众所周知的《纽约客》杂志台柱之一，怀特的文章译成中文后恐难以保留原来风采，稍懂英文者可试读一篇他的散文，来吸收这位大师的精神。董先生还特别提到，怀特绝不使用艰涩的字句。当时就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如今面对这本译文经典，我只有慢慢地读。

    1938年冬，怀特在《纽约客》的事业正当顺遂之际，突然转身，跑到缅因州去当农民，由春到夏，由秋入冬，亲手操持了一个农场。他在经营农场的几年里，每个月给一份叫《哈珀斯》的杂志撰稿，此书就集结了这期间的50余篇文章。看看书里的目录标题，就觉得它犹如一只挎篮，内容大多并不沉重，于轻松中见其用。拣入篮中的，都是些逐日逐季的见解，但又赋予很严肃的理念。既是家常话语，又始终是独特的，看上去好像怀特在穿越牧场或沿缅因农场滨海道路上的漫步，绝不是书斋里的文字。

    书里写些啥？选几个题目来看，如《清朗的日子》《儿童读物》《四月的一个星期》《夜空下的羊群》，还有《欢乐牌冰淇淋》《牧人生涯》等。或许有人会觉得“不是什么”，但作者的文字看似不动声色，凭的全是实力。文章中多是作者自己的看法，不似年鉴；写得又很玄妙，不像家庭纪事；满是逗趣和自省，不同于常见的文学笔记。我想，这就是人人都能看得明白的意思了。怀特喜欢采用白描手法，平直道来，不讲机巧，而透过这样的文字，田园风光与恬静的生活赫然眼前。

    怀特自己也说了，那些描述英格兰咸水农场生活的漫笔，1944年以平装海外版的形式送到二战美国士兵手中，思乡心切的士兵万里迢迢写信来表达谢意，让他稍觉宽慰。此书一度不让出版，后来又给出版了，怀特说：“回想起此书遭禁后，我心中曾浮动几丝快感：这表明我的东西或许有些分量，不像乍看之下那样。”果然，此书后来一版再版，多国都有译本。过了12年，出版商认定此书堪为经典，随即将其列入《哈珀斯当代经典》精装系列。怀特说：“这就正式将我捧入美国作家殿堂，从此不可小觑。”

    “不像乍看之下那样”，此话很有趣。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的这本《人各有异》，译者说翻译费时3年，字里行间的意蕴，近乎不可捉摸，因为难，有一段时间索性歇着。确如译者所说，它是一本慢书，不妨慢慢去读。怀特写的，是一种态度，一种心境；他要建立的，是一种简朴的、审美的生活。

    行笔至此，让我们读一段怀特在《四月的一个星期》中的话：“星期三。今日暖气回升，直达地面。阳光钻入积雪，沟渠涨水，活泼泼地汩汩流淌，院子里为跨越泥泞搭起木板，沿途光照强烈、充足。遮盖狭长花坛的云彩枝条下，雪花莲爆出第一茬绿芽，坚不可摧。我踱向邮箱，一只歌雀在付寄的信件上盖上了它的特殊印记。不过，春天是在黄昏时正式开始的，当时，我进入育雏暖房，将一把刨花丢到炉子里，划着火柴，凝视一炉火苗，它必须不停地连续燃烧六个星期，温暖将在明天，一百英里之外，星期四的濯足节时孵出250只鸡雏。”

    翻动此书，将阅读变慢，将光阴变慢，变成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