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宸 董小宛的故事在民间早已家喻户晓。我记得香港著名影星夏梦曾演过电影《董小宛》,昆曲也有类似题材的创作。搬上越剧舞台却还是第一次。前几天在宁波大剧院看了南通艺术剧院越剧团带来的《董小宛和冒辟疆》一戏,深觉越剧新编戏在创作上还是应该遵循传统的艺术规律,采用适合剧种特点的舞台手段来呈现。 《董小宛和冒辟疆》的故事蓝本脱胎于明末清初文学家冒襄所著的《影梅庵忆语》。《影梅庵忆语》洋洋四千言,回忆了冒襄和董小宛的爱情故事。《董小宛和冒辟疆》剧情讲述了秦淮歌妓董小宛爱慕复社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随之还乡。然而冒家乃如皋名门,难容风尘女子,后来冒母被小宛的真情所感,答应她暂居影梅庵。清兵南下,冒家举家逃难,冒辟疆病染沉疴。小宛不离不弃,悉心照料。然而就在冒辟疆痊愈,冒家也由衷接纳小宛,要为之正名分时,积劳成疾的小宛却香消玉殒,徒留下冒辟疆抱憾终身。 故事非常符合越剧所擅长的才子佳人模式,悲剧结尾也令这段凄美爱情愈显动人。不过该剧为了突出爱情主题,对真实的历史略有改动。比如历史上的冒襄并没有剧中那样多情。小宛本是风月场中的花月貌,冒襄就是个“逛院的”。用弗吉尼亚·伍尔芙的话说:“出来找乐子的男人,碰到了用情太深的女人,犹如钓鱼钓到了白鲸。”所以后来董小宛要追随他时,冒襄坚持不纳。直到钱谦益也看不过去了,冒襄才勉为其难。剧本创作要服务于主题。所以到了越剧中,冒辟疆对小宛有一番“不弃风尘卑贱,不嫌士林闲言,不畏结发嫉恨,不惧家规森严”的表白,如此便将男主人公的爱情品格进行了提升。 《董小宛和冒辟疆》一戏的高潮是后面的《魂牵梦守》和《影梅庵绝唱》。这两场戏,导演采用了虚实结合的手段,以大量忽明忽暗的灯光及聚焦效果强烈的追光,分割出一个虚拟化的空间和一个现实化的场所。病中昏睡的冒辟疆用灵魂苏醒的方式,进行表演。也即人物在内心情感的驱使下,外化出另一个舞台形象。而董小宛则边照顾她的冒郎,边追忆吟唱着他们两情相悦的种种。由此,观众看到了男女主人公分别在具象空间和意向空间进行沟通。该手法在话剧舞台上也许并不鲜见,但在越剧观众看来,颇为新颖。紧接着是一段影梅庵前大雪飘飞的戏份。弥留之际的董小宛一身大红的新嫁衣等待冒辟疆归来。然而嫁衣垂落,她是一身缟素,红白两色的反差极为强烈,意在渲染悲剧意味。这两场戏很“新”,可惜舞台技术层面的东西用得过多,人物形象在整体观感中“失重”,反而是弱了。 很明显,导演最大限度地调动了舞台手段来烘托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绝唱。但越剧观众首先关注的其实并不是这些,而是剧本的流畅度,逻辑性,演员的演唱水平,表达能力,最后才是舞台技巧。《董小宛和冒辟疆》里,饰演冒辟疆的范派小生有一定的舞台经验,尤其唱腔能展示出范瑞娟老师在诚挚中的飘逸俊雅的风致。相比之下,饰演董小宛的演员则因年轻,稍显青涩。不得不说,普通演员唱戏,唱情节、唱曲调,名角唱戏,是唱人物、唱个性,而艺术家级别的,则是唱意境、唱人生。该戏中,笔者印象最深的不是所谓的“肉子戏”部分,反倒是小宛初到冒家,冒母赠银,并要赶她出门的那场戏。董小宛带着抗争情怀的那段唱,字字送听,声声入耳,打动人心,匹配了王派唱腔深情婉转,外柔内刚的艺术魅力。而小宛重情义轻钱财的骨骼,也富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从剧院出来,友人说:这戏看上去也算新编中的佳制了,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说,是唱段上后劲不足。她笑笑:你一语中的。事后我想,现在的剧作家搞新编戏,不管是何种题材,前提就是要遵循传统的艺术规律。这一点和创新发展是并行不悖的。《董小宛和冒辟疆》讲述了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唱词所完成的就是叙述功能,却没能给观众带来印象深刻、句式或整齐或跌宕的唱段。一个好的戏要保留下来,经典唱段必不可少:比如《红楼梦》有“葬花”“焚稿”,《梁祝》有“十八相送”“回十八”。所幸越剧是舞台艺术,不似影视作品,拍下就是永恒。舞台艺术可以在演出中常改常新。所以还是希望新编戏能在基本唱段上多多打磨,唱腔立住了,人物鲜明了,戏也就好听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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