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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3月1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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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695弄

——谨以此文纪念贺友直先生逝世一周年

贺友直先生的做年糕图(王云泰 收藏 史凤凰 翻拍)
◀贺友直赠本文作者自画像
▼贺友直手捧宁波市美术馆聘书
(王静 摄)

    王 静

    上海巨鹿路695弄的一套老式二层楼房,是已故连环画大师贺友直先生的家。丁酉初春,赴上海办事,脚步不知不觉又迈向了“695”。抬头瞥见那道朱红木门,记忆的闸门开启,与贺友直先生的几次会面,犹如电影镜头一一回放。

    1

    初次拜访是8年前的一个夏天。那时,我工作的单位正在策划创作一部《慈孝句章》连环画,欲聘请贺友直先生担任创作顾问。我们从有关部门获知贺先生的联系方式,一行三人登门拜访。为了避免初次见面可能出现的尴尬,我特意从一位收藏连环画的朋友那里拿来四本贺先生创作的连环画,心想见面后请贺先生签个名,顺便可以拉近双方的距离。

    我们先去了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楼层走廊里挂着贺先生的《山乡巨变》。接着,来到巨鹿路695弄贺先生的家中。坐下后,话题自然就从连环画《山乡世变》说起。聊了一会儿,我兴致勃勃地递上小人书,请贺先生签名。

    贺先生接过这几本小人书,依次看了看封面,笑眯眯地问:“是我的作品吗?”随手将小书奉还。继而转身,站在写字台前,继续说画。

    显然,贺先生不想在连环画上签名,我感到一丝尴尬。心里暗忖:难道怀疑这几本是盗版,还是贺先生没有签名的习惯?尽管如此,我还是被贺先生的坦然微笑所打动,边听他聊天边环顾四周。

    2

    贺先生的画室是名副其实的斗室,坐下仨人就显得拥挤不堪了。一张大画桌占据了一大半空间,紧靠三面墙壁的是高低不一的书橱,一面墙上挂着一幅贺先生年轻时伏案创作的旧照片。贺先生站着介绍他的连环画,印象颇深的是当谈到老上海风俗系列中的“亭子间婶婶”时,贺先生边说边做手势,说一会儿停顿片刻,而手势大多会比声音稍慢,颇像戏剧表演的亮相定格。

    大画桌似乎有点杂乱,画纸、画笔、墨水、印泥、书册,还有茶杯、茶壶、空调遥控器,堆得满满当当,几乎看不到桌面。贺先生随手拿起一本《贺友直说画》,边翻边谈他对连环画的创作见地:人物构造,画面细节,小人物、小动物、小道具、小动作的“四小”秘诀……我们一直沉浸于贺先生绘声绘色的话语间,记不清那天离开的细节,只记得汽车上了高速,我才发现自己的一副眼镜拉在贺先生家里了。没过多久,贺先生便打来电话,告知眼镜遗落一事。

    3

    约莫一月后,为请贺先生作序,我再次来到“695”弄。噔噔噔上楼,跨进画室房门,就看到我的眼镜躺在大画桌上,一块淡黄、半旧镜布正包裹着它。我展开镜布,戴上眼镜,不知该说什么。贺先生倒好开水,放在茶几上,笑眯眯接过那块半旧、淡黄的镜布。办好公事,我拿出素描本,请贺先生留墨宝。贺先生接过素描本,嗖嗖几笔,洁白的纸上留下他的自画像(见图)。那时先生已为米寿之年。

    这一年,我创作的《慈城年糕的文化记忆》一书接近尾声。我从文友那里得到一个信息:贺先生曾经画过一幅年糕画。我很想把它放入书中,于是惴惴不安地打电话征求贺先生的意见。电话那头,贺先生直爽地回答:“宁波人的东西自然要给宁波用的。”挂上电话,我心里好生感动。

    4

    与先生熟悉了,此后去上海就会像走亲人一般顺道去拜访一下贺先生,送上的无非是夏天水果冬季年糕之类的土特产。一次,贺先生说,水果真甜,可惜血糖高不能多吃,语气是孩童般的率真。后来我去贺先生家,就会在695号弄堂口的水果店,买两只火龙果,听说火龙果糖分较少。

    5年前冬日,我为了写《再寻麒麟童》一书去上海拜访贺先生,想请他谈谈周信芳,用于“名家谈名家”一节。说来真巧,贺先生本是个戏迷,他说早年学生意时,就在黄金大戏院看过麒麟童的京戏,“当时大家多称麒麟童为麒老牌,夸周信芳的戏演得好,但当时我还勿晓得麒麟童是阿拉宁波人。”贺先生还说自己不懂京剧,但他可以帮我介绍这方面的行家。正聊着,有电话打进来,没讲几句,贺先生就以接待家乡客人为由挂了电话。

    那天,我们坐在他的坐起间兼卧室聊天。挂断电话后,贺先生从书画室拿来一本金黄色的本子,说是家乡人送来的。原来是宁波市美术馆聘请贺先生为艺术委员会专家的聘书。我请贺先生与聘书拍张合照(见图),一边打趣道:“贺老师,您是阿拉宁波宝贝,要拍好一些哦。”贺先生连连摇头,“瞎讲瞎讲”,却十分配合我的拍摄。

    拍完照片,贺先生与师母同时想起了我要的那张年糕图。原来贺生先新绘了一幅做年糕图,被一位宁波老乡收藏。贺先生从隔壁画室拿来通讯录,一字一字告诉我收藏人的地址及联系方式,让我去拍一幅留存(见图)。

    5

    去年3月法国探亲期间,我从网上看到贺先生仙逝的消息,想起这些年与先生的交往,内心万分悲恸。然而先生烙在我记忆中的永远是一副风趣、幽默的神态。犹记得他一次用家乡话跟我聊到宁波甬剧,说:“阿拉宁波甬剧口白的‘你’不是呕(叫)‘侬’,而是呕‘鱼糯’……” 好一声“鱼糯”,真是乡情绵绵呢。

    近日因为写这篇悼念文章,我重新翻阅了曾让贺先生签名的那四本连环画,意外发现其中三本连环画是贺先生与他人合绘的作品。多年的疑惑终于一朝释然。我想透过这一细节,也能看到一代连环画大师的为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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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