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燮钧

    小姨是后半夜回到外婆家的，她跟散手闹翻了。

    当时，家里人都起来了，小姨哭诉着，把散手骂了个狗血喷头。她可能忘了，一年半前，她把散手透露给我们时，是多么幸福。

    那一次，小姨陪我吃肯德基。回来的路上，她开车，我和妈坐在后座。

    “姐，你先不要给爸妈说，我找了个人……”

    小姨是老大难问题，找了好几个男朋友，就是不顺，害得外婆夜夜失眠。在空挡了一年之后，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我妈一下子来了精神，不再昏昏欲睡。

    “你说说，长得怎样，干什么的？”

    小姨停了一会，还是抑制不住怒放的心花。

    “长得很帅，人很阳刚……可能不合你的口味。”

    “就怕你没眼光，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他以前是省队的，练散打，曾经得过亚军……”小姨很自豪的样子。

    唱歌的叫歌手，练散打的，我就称他散手。他第一次来我家，很紧张，没喝多少茶，尿了两次，因为我妈的眼神比较厉害。他离过婚，工作也很普通，给老板开车。而我小姨，是副经理。

    我和散手很快好上了，他教了我很多招数，使我的跆拳道长进不少。不过，我想，他是有目的的，把我哄好，才能博得我妈的好感，因为我妈号称“小妈”，连外婆都听她的。

    半年后，小姨就嫁给了他。

    小姨吹嘘散手有多厉害，一个顶三，我有点不大相信。外婆家为围墙与邻居吵架，小姨和我妈齐上：“你欺负我们家没人，只有两个女儿，我们不怕你！”我想，小姨之所以说这句话，多半是她背后站着个散打亚军。可是，散手并没有站出来，而是劝小姨算了。小姨骂他，他嘿嘿一笑，我就觉得他是冒牌货。

    起初，他待小姨好得不得了，给小姨买话梅，削苹果；小姨有一次淋了雨，冻得瑟瑟发抖，他用身体温暖她。可没多久，他的真相暴露了，常常听到小姨哭诉，他酒驾撞翻了隔离栏，他拼酒吐了一床，他发酒疯要跳楼，都是心惊肉跳的事。而这一次，小姨生下宝宝还没满月，他昔日的教练队友约他聚会，他兴奋得不得了，好像重新找到了组织，竟抛下小姨和宝宝，在KTV疯玩，不分白天黑夜，据说还有女人陪酒。小姨电话打了一次又一次，他恼羞成怒，半夜黑着脸回来，酒气熏天。小姨也不是省油的灯，就把宝宝扔给他，让他做出爹的样子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咆哮。他竟“失手”打了小姨，小姨一气之下就回了外婆家。我妈，外婆，三个女人同仇敌忾，把散手贬得一文不值。

    小姨说，跟他没法过了，离婚！

    她们原以为，散手不出一周，就会来认错，就会接他们母子回去。结果，绷了两个月，也没见散手的影子。小姨一口一个离婚，甚至都咨询了律师。那些天里，外公不言语，女人们都恨恨不已，家里笼罩着阴沉的气氛。我也恨散手恨得牙齿咯咯响，都觉得在外婆家待不住了。

    一天，小姨回来，一声不响。等宝宝吃好了奶，她又一声不响地上楼。外婆觉着不对劲，与外公嘀咕。外公没好声气：别理她！外婆对外公很不满，骂骂咧咧地上了楼。敲门，没反应；拿了钥匙，进去，看见小姨正对窗流泪。外婆轻轻地问：“怎么了？”

    过了半晌，小姨才说：“他在外面有女人了！”

    外婆的脸色似乎也有点发青。外公进来了：“瞧你那点出息。你不是要离婚吗？既然要离婚，他有女人，有什么要紧？！”

    外婆把外公推了出去：“瞧你这个做爹的，没心没肺！”

    奇怪的是，这事之后不久，小姨的事却有了转机。据说她跟闺蜜们在酒吧喝酒，喝醉了，哭得一塌糊涂，后来酒力不支，醉得像一条烂蛇。闺蜜就给散手打电话，散手就把她接走了——他们竟奇迹般地和好了。

    唉，小姨羞也不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毒誓旦旦：非跟他离婚不可！

    两个月不见，我已恨上了散手，没法跟他和好了。要不是我跆拳道还没练到黑带的水平，我真想替小姨出口气，与他决一雌雄！

    一天，跆拳道班下了课，我妈来接我。路过肯德基店时，我说：“要是小姨在，那就好了，她肯定会请我吃肯德基。”我妈说：“你不就是想让我给你买肯德基吗？我明确告诉你，这种垃圾食品，我是肯定不会给你买的。”我知道没戏，只能干咽口水。

    回到家，妈开始烧饭——饭太淡，没味！

    这时，妈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小姨打来的。她说，散手请我去吃牛排——要知道，牛排肯德基都是我的最爱哟！

    我犹豫了很久。虽然，我爱牛排肯德基，就像老鼠爱大米。可是，现在要让我坐在散手对面，与他对吃牛排，我还真受不了。虽然小姨与他好了，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他把小姨欺负成那样，要我与他握手言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见了他，怎么笑？怎么说？怎么吃？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为什么小姨就没感到不好意思呢？

    我拒绝了小姨，说我正闹牙疼。挂了电话，我觉得我像课文里的革命者，那么大义凛然，不可凌辱。我妈看着我，不知是讽刺还是赞扬，说了一句：

    你小子还真有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