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儿 鸡蛋鸭蛋鹅蛋鸽子蛋鹌鹑蛋——蛋是一种多么百搭讨喜的食材,能鼓捣出许许多多花式,甚至捯饬成一桌盛宴,点缀咱那物质贫乏的童年。每当想起蛋,关于感官的愉悦与味蕾的丰盈的记忆便轰然而至,势不可挡。 初入小学,就读的是余姚新风小学。校舍由一所老庙宇改建而成。说是改建,其实就是拆了大殿里的菩萨,然后在坑坑洼洼的大殿里加了些乒乓桌、秋千架、爬竿等活动器械。在小小的窄窄的偏殿里摆上破旧的课桌椅,挂上同样破旧的黑板。 学校门口有一条小河,长满了野茭白和革命草。水草如此丰美,引得周边村民养的鸭和鹅对此地流连忘返。于是,春夏之际,清早沿着河边小路去上学的我们,常常会下意识地留心河滩、近岸的水边、野茭白与革命草密集的地方,看有没有昨晚贪玩不肯回家的鸭子把蛋生在这里;或者是赶着早起、来不及在窝里下蛋的鸭们鹅们,会不会此刻正在酝酿着把雪白滚圆的鸭蛋鹅蛋抛弃在这里?尽管这种机会也不是太多,但偶尔一回的收获,足以让我们惊喜好半天。把这个蛋悄悄藏在桌肚里的书包中,一上午都舍不得离开座位,生怕哪个莽撞鬼促狭鬼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课桌撞一下——破烂课桌早已经摇摇欲坠,哪里经得起任何碰撞?撞了课桌事小,坏了那课桌里的蛋,可真不得了!所以,哪怕平时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一旦捡到了可爱的鸭蛋或者鹅蛋,在这一天,至少是这一天的上午,都立马养成小心谨慎的习惯,一整个上午就那么小心翼翼——就像一只可爱的老母鸡守护着自己的宝宝。 蛋之于物质贫瘠年代的我们,是如此可亲又可贵。孩子的每一次生日,父母都会为孩子煮一个鸡蛋。圆滚滚火热热的鸡蛋,似乎就是孩提时期生日的代名词。刚煮好的鸡蛋太烫,妈妈就舀一碗冷水,将蛋放在水中凉一凉。还没等蛋凉下来,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捞起来,握着这个鸡蛋出门了。有意无意在小伙伴中间炫耀,引来不少羡慕嫉妒。之后的节目自然大同小异:仗义的,一个鸡蛋众人分享,皆大欢喜;狗屁的,当着众人面吧唧着嘴香喷喷吃完,引来数不尽的鄙夷与愤怒——搞不好这些鄙夷与愤怒会在人家心里留一辈子。 如果有客人进门,女主人又恰好没存起一些鱼肉菜肴,那即刻有句余姚老话接得上:“客人进门,蛋甏敲破。”意思是家里没有别的菜,只好让蛋当家:韭菜炒蛋、荷包蛋、咸蛋、蛋羹、松花蛋、咸菜末子塌塌蛋,再不行,还有豆腐拌一拌松花蛋,外加一碗蛋花汤。大大小小的碗碟里,变化出了各种由蛋制作的菜肴,客人大快朵颐之时,主妇擦着额头涔涔的汗,终于松出一口气来:这一餐是糊弄过去了,下一餐的菜,它在哪里呀? 我最爱家常炖蛋和菜卤蒸蛋。炖蛋最容易:打两个蛋入碗,加些许黄酒,放入饭锅,饭熟了,它也熟了。打开饭锅,水汽氤氲中,饭香蛋香混合成好闻的气味——或许,那也是很多人关于家的气味的记忆组成。在炖蛋上滴几滴酱油,筷子尖挑破薄薄的黄色蛋黄皮,挑着金黄的蛋黄和如玉一般的蛋白,纯粹的蛋香扑鼻而来。好吃!而做好菜卤蒸蛋关键是水温。打好蛋汁,加入适量菜卤以后,加的水最好是温水,这样蒸出来的蛋羹会更厚实,吃起来口感更好。余姚老底子还有个油条蒸蛋的做法,既可以饱腹又是美味,至今在很多农家菜馆中还能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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