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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崇温 近年来,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美国,不断地涌现出反全球化浪潮涌动的现象,一直到在这次总统大选中,从没有从政经历的特朗普,却打着“美国优先”的旗号,胜选入主白宫,被人们称作是从美国飞出的一只反全球化的“黑天鹅”,使人惊愕不已。 一、经济全球化和反全球化 作为生产力发展和科技进步的客观要求和必然结果的经济全球化,推动着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的优化配置,技术创新、贸易投资和金融活动的国际化。但由于迄今为止的全球化,是由世界上少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来主导和制定规则的,首先表现为资本运动的全球化,它所提供的发展机遇,在不同类型的国家中的分配,是极不均衡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是其最大的受益者,发展中国家在从中获益的同时,又经历风险,受到损害。所以,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世界贸易组织召开全球化大会时,往往有一些来自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国家的,在全球化中的利益受损者所组成的各种社团,召开唱反调的会议来与其对峙。 二、美国以新自由主义主导全球化的结果,导致产业空心化,失去对全球化的主导权 然而,我们在这里所说的在美国浪潮汹涌的反全球化,其情形又与此有所不同:以美国为首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通过扩展世界市场、推进高科技的发展,以及广泛建立和发展跨国公司,从经济全球化中获取了最大的好处。但从1981年,美国里根当选总统上台执政,用新自由主义去主导全球化以来,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适应于国际产业调整的发展趋势,致力于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和现代服务业,推进产业结构的“服务化”,导致制造业的产出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开始下降,如美国的制造业岗位在美国全部就业岗位中的比重,在20世纪90年代为16%,到2010年就仅占9%了,在1977到2009年间,减少了600多万的就业岗位。制造业的产值在美国经济总量中所占比重,也从1970年的占28.9%,下降到1990年的占18.5%,2007年的占12.1%,2009年的占11%。除此之外,里根推行的星球大战,大规模减税政策等等,造成了巨额赤字的出现,导致了美国大量发债,制造业成本大幅上升,出口受阻,更助长了美国制造业往国外转移、制造业向金融业转移,这一切终于酿成了美国产业空心化。 美国原来设想,在全球化的发展中,全球配置资源,到海外生产成本低的地方去生产,把产品卖到美国价格还很便宜。这样,美国人就可以不那么艰苦劳动,却能享用价廉物美的商品;同时,美国的低利息借贷,海外兼并高回报收益,可以用金融的海外收益去支撑美国的高福利,让全世界替美国打工。可是,美国所没有想到的是,资本的海外收益,并不等于创造国内的就业岗位,美国在控制高端产业的研发的同时,让中低端产业大部分出走海外,这种“产业空心化”的结果是,美国的就业岗位出了问题,社会保障负担越来越重,而且由于美国的政府负担大,税率比新兴国家高,以致美国资本在全球各地搞投资兼并所赚的钱都在当地再投资而不愿意返回本国了。 为此,美国前任总统奥巴马曾设法推行“制造业回归”,搞“再工业化”,美国联邦政府推出了《制造业促进法案》《鼓励制造业和就业机会回国策略》,美国地方政府则制订土地和纳税优惠政策改善投资经商环境等举措,吸引制造商在本地置业,以扭转乾坤。这些举措,虽曾在一时使美国的制造业回归出现了一些复苏迹象,但它们终究属于国际产业转移中的“逆向流动”,从长远来说,不利于全球经济结构的调整和持续复苏,甚至可能导致全球资源的错误配置,也不符合国际贸易大趋势,不利于国际分工的有序深化,所以,没有也不可能收到预期的效果。美国的以新自由主义去主导全球化的最终结果,是使美国走到它所没有预见到的另一面:逐渐失去了它对全球化的主导权。 三、产业空心化,在美国加剧了分配不平等,造成“没落的中产阶层”——“全球化中的失败者” 说美国在全球化贸易中获得巨额利润,这显然是正确的。但问题在于,这种巨额利润并不是在美国的人民群众中均衡地分配的;相反地,自20世纪80年代里根上台执政,推行以新自由主义为核心的全球化以来,社会不平等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美国1%的富人占有了社会财富的43%,其中占人口0.1%的富豪,占有了全国财富的22%。这就使美国的贫富差距越来越恶化。据美国“石英”财经网站2015年6月22日公布的一份报告称,美国350家最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赚的钱,是其所在行业普通员工工资的303倍。这就说明在美国,全球化的真正获益者并不是大多数人民群众,而是极少数的垄断资本家。 随着政府适应国际产业调整和转移趋势,企业为追逐最大利润而把产业转移到国外和金融业,由此产生的产业空心化,会导致国内实体经济萎缩,经济增长乏力,一些工人失业,一些工人被迫从事更低收入的工作,特别在像美国这样制造业在国民经济中占相当大比重的国家,产业空心化所导致社会矛盾激化的后果尤其严重。据统计,与20世纪70年代相比,英美的制造业就业人口减少了一半,即便与20世纪90年代相比,也减少了1/3以上。据美国经济学家史蒂文·普雷曼的研究数据,1980年时,美国有80%的家庭属于中产阶层, 到了2013年就只有50%属于中产阶层了。美联储在2016年家庭财政舒适情况报告中指出,总的来说,美国7300万成年人“感觉到不同程度的财政紧张。如44%的美国人表示,无法承担400美元的额外支出,除非变卖财产或借贷; 在办理过过学习贷款的大学生中,有1/3的人存在逾期未还的问题。”而根据信用卡网站2017年4月发布的调查结果,有2/3的美国人因为财务状况而夜不能寐;有65%的受访者表示,由于为钱苦恼。经济全球化、产业空心化,在美国导致的社会矛盾激化、社会结构变化,在美国造成了一个“没落的中产阶层”,最终使美国的中产阶层步入反对全球化者的行列。 四、“没落的中产阶层”成为特朗普借以崛起的民粹主义垫脚石 特朗普的反全球化民粹主义,是迎合“没落中产阶层”的情绪,作为他竞选的垫脚石的。因此,在以口惠赢得总统职务之后,他就又用现实主义为原则,来展开其内外政策。所以,在就职之后, 特朗普正逐渐褪去其民粹的外衣,由极端走向中庸,如向那些曾经被他恶语中伤的人伸出橄榄枝,宣称自己要做每一个美国人的总统,包括反对他的人;他还在感恩节的讲话中,以当选总统的身份,呼吁美国人民弥合分歧,重建信任,如此等等。而当着特朗音仍然坚持推行其反全球化民粹主义政策的时候,则遭到国内外的抵制和反对,步履艰难。 经济全球化,从15世纪末到16世纪初地理大发现,资本主义在欧洲萌生的时候开始,到今日已经历了500多年。在这个过程中,全球化之所以能够在种种反对声中屹立,根本原因在于它代表了经济发展不可阻挡的趋势; 而它之所以在发展过程中遭到一些人的反对, 其焦点是没有确保全球化的收益在群众中更平衡的分配,尤其是在高收入群体经济体中那些遭到负面冲击的人,没有得到缓冲保障。但人们却不能因噎废食,据此而把全球化一棍子打死,搞民粹主义、保护主义,否则就正如习近平主席在达沃斯论坛上指出的那样:“搞保护主义如同把自己关进黑屋子,看似躲过了风吹雨打,但也隔绝了阳光和空气。”这也就是历史上民粹主义最终都以失败告终的根本原因所在。对于全球化,人们要注意引导其走向,消解其负面影响,使得不同阶层的人民群众能够共享它带来的好处,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荣誉学部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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