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冯骥才先生是我景仰的前辈大家,因为他祖籍慈城,这又多少有了一种亲切感。此次,我去郑州参加《小小说选刊》优秀作品颁奖典礼暨冯骥才《俗世奇人》研讨会。会上,一些著名评论家、作家谈了《俗世奇人》,从文化、方言、小说技巧等角度各抒己见,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先生本人也亲临会场,揭秘《俗世奇人》的缘起与“语言”。因为,他想写出一个历史阶段中一个地域的人的集体性格,那么,清末民初就是天津人集体性格彰显得最有声有色的时期。 从去年开始,我担任学校大学语文公共课的教学。我们选用的教材恰好有一组文章来自《俗世奇人》,如《苏七块》《酒婆》《好嘴杨巴》等。当我在调查学生感兴趣的课文时,学生都显示出了对《俗世奇人》的喜爱。特别是《酒婆》的分析中,学生的发言非常热烈。有说酒婆是真正的爱酒、懂酒之人的,有说“真作假时假亦真”的,有同情酒婆而觉得这世间看客之冷漠的,有说假酒害死人联系现实呼吁打假的。一篇精短的小说,居然给人那么大的解读空间。我深深感到,无论相隔怎样的时空,只要写活了人物,写出了独特性及永恒的人性,作品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冯骥才和汪曾祺的笔记体小说,可说是当代传奇性和生活态的小小说的两个典范,且都以文化的视角切入。《俗世奇人》中的人物,三教九流,大都身怀绝技,如“刷子李”“泥人张”“神医王十二”,以及鉴画的“蓝眼”,专门钓鸡的“活时迁”等。有通过人物彰显一种民间智慧的,如巧嘴的杨巴、深谙送礼之道的陈四、破了“黄金指”损招的两位津门画家等;有反映世态人情人性的,如《小杨月楼义结李金鏊》《刘道元活出殡》《死鸟》等。总之,《俗世奇人》一在于“奇”,二在于“趣”。奇,天津卫本是水陆码头,居民五方杂处,“燕赵故地,血气刚烈;水咸土碱,风习强悍”,各色人物怪异、任情任性。“趣”乃在于先生文风的风趣、幽默,那文白夹杂的语言、说书人的姿态和腔调,机敏活泼,开合自如。而书的一版再版,经久不衰,还在于先生以自己的生活阅历和文化修养来打底。先生文革时曾做过工人、业务员、教师,接触了大量社会底层的人。他又以开阔的文化视野和悲悯情怀对人情人性进行观照。人性善恶,世间曲直,先生凭一支生花妙笔,娓娓道来。且大都时候并不点破,给读者留白,让读者自己去想象、思考。 陈建功先生称“大冯的很多小小说达到了经典化写作这样一个水准。”由《俗世奇人》想到,小小说创作要有令人感到清新的生活内容、体悟和独特、新颖的细节。要做到这一点,作家必须深入生活,用自己的一双眼睛去发现,不能总坐在书斋里,从文本到文本。当我们涉足更广阔的生活领域时,会看到更多鲜活的性格、阅历、涵养迥然不同的人物,会发现一些珍贵的细节。《俗世奇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对我们所处的这方地域或熟悉的人和事,要挖掘、提炼,写出“一个时段的地域人物的共性”。正如沈从文之于湘西、莫言之于高密东北乡、贾平凹之于商州,作家们都有自己的一方宇宙。在当下的小小说领域,孙方友的陈州系列、谢志强的沙漠系列、刘建超的老街、张晓林的书法菩提等,都是利用自己熟悉的地域和拥有的学养、资源,把素材挖深、挖透。近年来一些优秀的外国文学作品,如《芒果街上的小屋》《米格尔大街》《大眼睛的女人》《我的小村如此多情》等,这些小说由几十篇短篇构成,分则独立成篇,是一篇篇小小说,相互间又互为指涉,构成一轴完整的描述风土人情的画卷。在今天,我们不妨提倡以小小说的轻盈玲珑的文体,集腋成裘,从而承载起长篇的容量。 先生祖籍慈城,但出生、成长都在天津。所以,作品中是栩栩如生的天津卫人物,是那种浓浓的津味。如果,他出生、成长在宁波,他又会写些什么呢?宁波人的集体性格,又在什么时期彰显得最为强烈呢?是明末清初吗?明末清初是这方土地最壮怀激烈、绚丽多姿的时刻,剑气诗胆,悲歌相续,出了许多彪炳史册的人物。是清代中晚期吗?宁波商帮开始崛起。诚信,讲究孝义仁义也是宁波人的集体性格。近些年,不少宁波本地的专家学者也在研究、发掘地域人物,如果能够以文学的呈现方式,做成一个系列,那将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最近,《文艺报》登了一篇文章,提出“制约小小说发展的根源,是深埋在作者意识中的‘小’。”且不说那些小小说发展史上的名家,像王蒙、铁凝、莫言、陈建功、阿城、迟子建等以别的写作门类为主的作家,都有非常出色的小小说,为什么他们偶尔兴趣所致,就出手不凡,好评如潮?因为他们的视野和格局,知道怎样以小见大。小小说要讲好故事,在讲好故事的同时要讲究思想意蕴。让读者享受快捷、轻松、愉悦的阅读之旅的同时也给他们一些耐得起咀嚼的东西。所以,作家的视野、眼光、情怀很重要。要提高这些,就要到汪洋恣肆的文化中去汲取营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