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琪

    《说文》云：“懒，懈也，怠也。一曰卧也。从女赖声。”懒字从女，似乎毫无道理，所以梁实秋说：“当初造字的人好像是对于女性存有偏见。”什么是懒？在传统概念中，就是有力不出。但是，与有力不出极为相似的一种情况，就是无力可出。和女性相比，男性是有力的；和男性相比，女性是无力的。所以，《说文》关于懒的两种解释中，“懈也，怠也”可能是针对男性而言的，肯定是贬义的；“卧也”可能是针对女性而言的，也许是褒义的。

    懒，大概有这样一些临床表现：一、拖拖拉拉，磨磨叽叽；二、推推脱脱，弯弯绕绕；三、绵绵软软，病病歪歪。第一种情况是，今天的事拖到明天做，一天的事磨成两天做；第二种情况是，大家的事推给大家做，自己的事绕给别人做；第三种情况是，该做的事情好像不该做，能做的事好像不能做。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懒的状态，那就是闲着。

    懒自然有懒的坏处：你找别人帮忙，别人就不会太情愿。但并不是没有好处：别人知道你懒，也就不会找你帮忙。懒自然有懒的福分：天天闲着，也就不会累着。但并不是没有祸端：天天睡着，还能不能算活着？懒字从心，是后来的事。可能到后来，人们突然意识到了，看到的懒只是表象，真正的懒是在心里。有些人看起来忙忙碌碌，实际上出工不出力；有些人看起来辛辛苦苦，实际上出力不出活。为什么呢？心不在焉也。无所用心的忙，可能是一种不露声色的懒惰；而用心良苦的闲，则可能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勤奋。

    懒散懒散，再来说说散字。散，《说文》说是“杂肉也”，可能是相对于一整块肉而言的。引而申之，散步就应该是“杂步也”，这当然是相对于一整个行程而言的。散步就是乱七八糟走一通，没有具体线路，没有具体目的地，更没有什么目的，想走则走，想停则停，走走停停，想远则远，想近则近，随随便便。很显然，这种状态跟“走路疗法”完全不一样，说轻点是放松自己，说重点就是放任自己。

    也就是说，散步跟睡懒觉表现方式完全不同，但性质完全一样，都是一种休息。在睡不着成为一种睡觉常态的时候，在找工作成为一种工作方式的时候，睡懒觉甚至比散步还要健康，还要奢侈。而这种类似于暴走的“走路疗法”，明显带有强迫症的色彩，是心为形役，甚至就是一种心病的表现。

    与之相关的，还有个慢字。别人超车的时候，我说慢；超别人车的时候，我也说慢。路况好的时候，我说慢；路况不好的时候，我也说慢。连续急弯的时候，我说慢；一马平川的时候，我也说慢。为什么要慢呢，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为了安全。

    《说文》曰：“慢，惰也，从心曼聲。一曰慢，不畏也。”惰者，即今之懒惰也；不畏者，即今之怠慢也。可见，最初的慢和最初的快一样，都不是关于速度的字。慢之用于速度，似乎与“态度决定一切”相关：你懒了，做什么事情自然就慢了；你把别人不当回事，别人要求你做什么事情自然就慢了。

    所以，在很多情况下，或者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慢都是一个略带贬义的词。慢三拍、慢一步是，慢慢腾腾、慢条斯理也是。慢慢地，快反而成了一个问题。谁都想快，啥事都想快，什么时候都想快，急急忙忙，匆匆忙忙，慌慌忙忙，成为一种普遍情绪。所以，有人开始呼唤慢成长，而慢生活也渐成一种时尚。

    慢除了安全以外，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副产品”，就是快，俗话所谓“不怕慢，但怕站”是也。慢一点没有什么，最多迟一点到达而已。而急于求成者，则常常半途而废。好多事情，都和开车、坐车有点相似：开车的人，别开得太快；坐车的人，别嫌车开得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