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国庆长假期间，甬剧新版《雷雨》在“天然舞台”连演两场，纯商业的演出，上座率竟在九成以上。

    早在上世纪50年代建团之初，甬剧团就编排了《雷雨》。1978年，在上海演出更是风靡一时。而前年，在宁波逸夫剧院上演，也是人气爆棚。时隔37年再排的《雷雨》，加重了繁漪的戏份，对剧中人物的重心进行了调整。对此，有人叫好，有人认为削弱和淡化了原著所包含的深刻意蕴。但是，老中青三代演员传帮带，集体亮相得到了一致好评。

    这次，甬剧团完全尊重原著，但在戏曲音乐上进行了创新。据说，所有的曲子重新编排谱写，采用了部分弦乐，以此营造晦暗悲怆的气氛。这一点，现场观众都深有体会。正是在一种无形的沉郁的氛围挟裹中，剧情往前推进，矛盾冲突越来越尖锐，内心的震撼也越来越强烈。

    老戏新演，看点颇多。剧中周朴园逼繁漪喝药及周朴园和侍萍的意外重逢，矛盾冲突最集中，也最能体现人物的性格和人性深处的幽微。沃幸康扮演的周朴园，在上一版中的感觉是威严、专横、冷酷。这一版，却突出了周朴园的道貌岸然和深入其间的封建意识。上一版，周朴园一亮相就是不怒自威，一种凌驾于人的气势，这次却以笑声登场。矿上之事摆平，且已长时间不见妻儿，此时的他，是放松、愉悦甚至有点兴奋的。但是，到了家里后看到繁漪不肯吃药，他顿时有被反叛之感，几次迂回较量中，越来越气恼，最后疾言厉色，逼迫周萍下跪，这个过程层层递进，拿捏得很好。至于意外重逢这一幕，沃幸康和陈雪君在不少场合演过，这是至今看到的最为精彩的一幕。一直觉得陈雪君唱得地道，但舞台表演上有点松懈，但这次，她完全“走心”——唱腔、形体动作都很到位。侍萍的悲愤、委屈、善良和骨气，表现得很丰满。同样，沃幸康把周朴园的那丝对青年时恋情的未泯真情和知道真相时本能的防备乃至最后“周鲁两家永不相见”的决绝和冷酷，刻画得很有层次感。记得“宁波有戏”评论群中曾对剧中关于“喝药”以及“撕支票”等细节有过批评，这些建议在新版中都得到了改进。由此看到评论的力量，也看到了甬剧名家们对艺术的敬畏以及谦逊好学、精益求精的精神。

    这一次，孙丹版的繁漪和吴刚版的鲁贵也是一大亮点。孙丹对繁漪内心的压抑和反抗，把握得很有分寸。特别是她和郑健扮演的周萍单独交锋时，一个，步步紧逼，从哀求、质问到斥责，把内心的依恋、委屈、痛苦、不甘、阴鸷乃至仇恨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个，自私、懦弱，一味退避，内心冷漠，无担当。一冷一热，一火一冰，看着着实让人过瘾。但是，窃以为，孙丹扮演的繁漪，对于她真心喜爱的冲儿，一种慈爱和母性的温情却没有到位。在表现人物压抑和忧郁的同时，还是应该呈现出那种受过教育的资产阶级女性的雍容、高贵的气质，而不只是一个纯粹的色厉内荏的怨妇。吴刚的鲁贵，虽然戏份不多，但是，总是半欠着的身子，谦卑的语气，把鲁贵的猥琐、苟且刻画得惟妙惟肖。

    让广大甬剧迷兴奋的是青年演员的集体亮相。贺磊饰演的朝气、活泼、天真的周冲，沈超饰演的单纯、美丽的四凤，以及苏醒扮演的血气方刚的鲁大海，阵容整齐，唱做都不错。只是在细节的处理上仍需花工夫。特别是鲁大海——一个失败的罢工领袖，一个保护不了妹妹的哥哥，一个“脑筋特清楚”的人，在原著中，这个人物就嫌简单化，如果没有情感的波折、起伏，一味是对峙一切的姿态，未免显得僵硬。

    《雷雨》的剧本，本就经典，人性之深邃、复杂，命运之叵测，情欲、伦理之冲突，各种戏剧元素之高度集中，常读、常演，历久弥新。而甬剧，作为一方水土的声色承载，不管怎样的沧桑变迁，始终扎根在人们心里。当经典遇上甬剧，再遇上一个致力传承的群体，那就难怪观众一次次地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