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①遗址一角 (崔小明 摄) |
|
②5000年前的树叶 |
|
干栏式建筑木桩(图②③由复旦大学考古队提供) |
本报记者 崔小明 史前遗物频现 有识之士识“宝” 下王渡会不会又是一个“河姆渡”? 2016年9月28日,挖掘机的轰鸣声划破了奉化区江口街道下王渡村寂静的天空,宁南贸易物流区开发建设指挥部正在对该村何家河实施拓宽工程。热心市民邵宏国惊奇地发现,随着挖掘机的掘进,居然有大量的陶器和骨器的残片伴随着污泥被翻了出来。邵宏国觉得这些残片不一般,便捡了一些回家。经过查找资料和照片比对,他发现这些陶片与河姆渡遗址出土的很像。下王渡会不会又是一个“河姆渡”?热心文物保护的邵宏国将现场拍的照片和陶器残片图样传给奉化区文物保护管理所。 因为条件所限,奉化文物保护管理所一时难以判断,便将情况通报给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王结华看了图片资料后,要求进一步核实。2016年10月的一个晚上,市考古研究所的几名专家来到邵宏国的家中,希望看看从下王渡村何家河工地捡来的“宝贝”。几个人在灯光下,对着一堆残片琢磨了半天,初步判断这些东西确系史前遗物。 与此同时,宁南贸易物流区开发建设指挥部也了解到施工过程中发现陶器和骨器残片的事情。指挥部高度重视,第一时间与奉化区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和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进行了联系。几番磋商后,宁南开发建设指挥部决定委托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该地块进行考古勘探,以确定考古发掘价值。经过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与武汉大学联合考古勘探,证明该处为史前河姆渡遗址的分布区域。 2016年12月,宁南贸易物流区在何家河拓宽和新建路建设过程中,再次发现有黑色的堆积土,同时有不少的陶片、木构件出现,根据地形地貌、周围环境,结合出土文物,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专家敏锐地感觉到此处有古人生活的遗址存在。他们随即沿何家河一路调查,沿途发现许多陶片等文物。由于和宁南贸易物流区建设指挥部此前有良好的合作关系,大家对于保护文物具有共识,本次基本建设考古勘探再次由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组织实施。 考古勘探工作由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研究中心主任李永宁研究员牵头。今年1月2日,他带着团队进场勘探,在寒风和雨水交织中工作了20余天,最终确定了该地块的考古发掘价值。李永宁回忆说,他和他的团队首先用洛阳铲勘探,这是考古勘探的第一步。他们用洛阳铲按照1米一个孔、中间加一个孔、俗称“梅花孔”的方式在该建设地块进行了全面、仔细地勘探,通过对铲头带出的土壤结构、颜色和包含的陶片等进行辨别,初步判断该地块的土层从河姆渡晚期叠加至商周及宋元时期。因该遗址位于下王渡村,从而命名为下王渡遗址。 为了进一步确认这一判断,李永宁带着团队又使用了探沟考古办法。他们挖了2个面积约为9平方米、深约2.5米的探沟进行试探性考古发掘,发现了数量众多的木构件、陶片、石器、骨器等。谨慎起见,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邀请省考古研究所的专家前来会商。省考古研究所的专家看了出土遗物和土壤颜色后,基本确定这是河姆渡晚期至良渚文化时期的遗址。 但专家们心中仍有一个困惑,距离此处25公里的河姆渡遗址,以及良渚文化遗址等史前遗址,均依托低山溪谷而建,之前还没有在海拔仅二三米的平原地区发现过史前遗址。专家们一致认为,此地块有很高的考古发掘价值。 宁南贸易物流区所在的下王渡村地处奉化剡江、东江、奉化江三江交汇处,千百年来形成的冲积平原土壤肥沃,孕育了几千年的文明历史。距离下王渡村不到8公里处的江口镇名山后村,27年前曾发掘出距今5500年的名山后遗址,出土了数百件玉、石、陶质遗物。 今天,下王渡村因地理位置优越,被浙江省、宁波市、奉化区三级党委政府列为重点开发的区块——打造综合性的物流枢纽。宁南贸易物流区承担着招商、引资、开发、建设的繁重任务。 既捕鱼狩猎 也采集耕种 先民的生产生活方式是多元化的 考古发掘和开发建设如何兼得?这个难题摆到了宁南贸易物流区开发建设指挥部面前。奉化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宁南开发建设指挥部党组书记蒋国宝拍板,宁可工程延期,图纸修改,也要全力支持考古发掘,保护好祖先留下的文化遗产。宁南开发建设指挥部同时将拟进行考古发掘的事项向奉化区委、区政府汇报,得到区委、区政府的全力支持。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王结华说,宁南开发建设指挥部的文保意识和文化情怀让人感动,他们科学统筹文物保护与经济社会发展关系,用实际行动贯彻落实了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保护文物也是政绩的科学理念。 今年1月下旬,市考古所和宁南开发建设指挥部初步商定了下王渡遗址的具体发掘与保护事宜。发掘工作分Ⅰ、Ⅱ两期进行,其中Ⅰ期发掘面积3000平方米。这里原为市农副产品物流中心拟建地块,因为需进行先期抢救性考古发掘,在业主单位——市商贸集团的理解与支持下,建设工程暂停施工。同时,宁南开发建设指挥部决定拨出专款用于Ⅰ期抢救性考古发掘工作。 前期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为了加快进度,尽量减少考古发掘对园区开发建设的影响,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决定联合复旦大学、南京大学、武汉大学进行考古发掘。 2017年春节刚过,经过浙江省文物局和国家文物局批准,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奉化区文物保护管理所会同三所大学的考古专家带着团队就进场施工了。3000平方米的发掘地块被分成30个探方,每个探方约100平方米,分别由三所大学负责。 但遗址发掘过程中遇到了不少困难,尽管有数十人同时作业,进展却非常缓慢。原因是此前该地块已被施工方做过地质沉降,地面铺满了小石子,最上层的土壤被压得又硬又紧,普通的考古工具无计可施。作为考古发掘的总负责人,李永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经过约一个月的艰苦工作,终于突破了最难挖掘的上层土壤,进入比较疏松的土层。随后很多遗物、遗迹被发现,除了灰坑、垃圾坑、墓葬,还有水井、陶片、骨器等。李永宁终于松了一口气。 进入四五月份,考古队员不仅要面对闷热潮湿的天气,还有雨水的袭扰。梅雨季节刚开始时,考古队员心里暗暗高兴,终于可以歇几天了。但雨后天晴,他们重返工地时,顿时傻了眼,很多挖好的探方出现了塌方,几天辛苦的劳动成果被风吹雨打去。更令人痛苦的是,考古场地属于软泥土质,雨后泥泞不堪,踩在里面深一脚浅一脚,行动非常不方便,严重影响工程进度。很多被清理出来的墓葬、灰坑一时无法挪动,又被雨水浸没。但考古队员想方设法克服困难,面对探方内的积水,他们在角落挖好一个积水坑,通过壕沟把水引流到积水坑中,最后用大马力的抽水泵将水慢慢排出。 好不容易熬出梅雨天,又迎来了酷热的夏季。考古队员中不少是在读的博士、硕士,还有不少是女同学,但他们和工人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天在工地上挥汗如雨。 越往下挖,考古工作的难度就越大,出土文物的价值当然也越大,所以要一边挖掘,一边清理,慢工出细活。复旦大学考古队队员刘沁说,考古不是盲目地挖,而是刮,用考古专业术语讲叫“刮面”。清理出一层薄土后,考古队员要用薄铲轻轻地刮地面,刮出“羊肉卷”才算及格。一边刮还要一边观察土质土色,仔细分辨是否有遗迹存在。复旦大学的考古队员正是以这种“工匠精神”,清理了数十处灰坑、11座房址。最具研究价值的那座河姆渡时期的干栏式建筑,共发掘出木桩76根,每根都是小心翼翼刮出来的。 李永宁说,通过4个月的考古发掘,共清理出史前至宋元时期各类遗迹现象170处,出土残损文物千余袋、各类小件320余件,仅仅将这些宝贝提取出来,就费了不少工夫。每发现一件有价值的器物,必须先测量三维坐标、填写标签、拍好照片,之后还要做记录、绘图、配影像。 考古发掘工程结束后,“战场”从工地转移到研究所,几十名专家对出土遗物进行了约两个月的研究分析。 9月6日,下王渡遗址考古发掘新闻通报会在我市举行。考古专家们确定,下王渡遗址的文化层可分为四个大层,由早至晚分别为河姆渡文化时期、良渚文化时期、商周时期和宋元时期。其中河姆渡文化时期和良渚文化时期是下王渡遗址的主体阶段,其遗存具体年代最早可至距今5800年左右,相当于河姆渡文化晚期阶段。 专家们认为,现场残存的干栏式建筑房址和围栏是典型的河姆渡文化遗存。在良渚文化层,有房址、水井和墓葬,还有稻谷、橡子等植物的种子。其中墓葬使用的是树皮葬,这种墓葬形式出现在良渚文化层中十分罕见,有待进一步研究。此外,良渚文化层中还发现了高高的大土台,上面有灶址、陶支架和陶釜残器。 从干栏式建筑房址到大土台房址的变化,反映了地理和气候的变化对人类生活的影响。这些遗存物显示,在生产力低下的史前时期,这片土地上的先民的生产生活方式是多元化的,他们既捕鱼狩猎,也采集耕种。 专家们认为该遗址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和学术研究价值,主要有三点:其一,遗址内涵清楚,时代明确,延续性强,表明这里自5800年前以来一直有着较为频繁的人类活动存在;其二,该遗址地处平原地带,聚落特征明显,而此前对于河姆渡文化聚落的认识是依托丘陵、低山等高地分布,未发现有依托平原作为居址的先例,这对今后认识河姆渡文化聚落形态的变化及其扩散十分重要;其三,该遗址的遗物中能看到不少马家浜文化因素,也发现部分钱山漾文化因素,这对研究宁绍地区史前文化的变迁同样十分重要。 下一步,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将会同奉化有关部门对考古发掘出的保存较好的房子、水井、墓葬等,通过现代科技手段分拆或整体迁移至建设中的奉化博物馆内保护展示并做实验室考古;下王渡遗址II期发掘工作也将在2018年按程序报批后继续展开;遗址其余部分将在不影响工程建设的前提下,实施原址保护并计划打造成小型遗址公园,供市民参观、游览,共享文化遗产保护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