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宸 石黑一雄对中国读者来说并不陌生,上海译文出版社和江苏的译林出版社陆续翻译、引进过他的作品,《远山淡影》《浮世画家》《长日留痕》等小说均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但就像每次诺奖公布后都会发生的那样,这次石黑一雄获奖虽算不上爆冷,但对于他的小说仍是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他充其量只是个二流作家,诺奖评委会不过是看重了其“移民作家”的特殊身份。也有人说,石黑一雄创作题材宽展多变,文字从容细腻,极富个人特色,他的获奖乃是实至名归。 文学审美的差异永远不会消弭,也无须消弭。石黑一雄获得诺奖确实有因,但总体而言,还是凭实力胜出。有人认为,他具有移民作家的天然优势,可用局外人的视角去观望日本或英国的文化和社会。其实呢,石黑一雄绝少书写移民经验、文化差异、身份归属等主题,而更关注个体内心在时代变迁中的幽微变化。而且,石黑一雄的作品里基本也没什么“日本质地”。你在他的小说中找不到夏目漱石、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等日本大师的文学流脉和遗痕。石黑一雄6岁随父母移民到英国,此后接受的是英式教育。酷爱写作的他28岁获得了“布克奖”,而今又成为继奈保尔、多丽丝·莱辛和品特之后,第四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英国作家。 石黑一雄爱用追思的笔调进行写作。他前期的小说,情节、语言寡淡,文字中却藏有机巧。而他近十余年来的写作,题材跳跃,意兴遄飞。这和重视跌宕情节、浓烈描写的中国传统阅读习惯并不契合。 笔者最早读的是《远山淡影》,这也许是石黑一雄笔下最像“日本小说”的一部。他不厌其烦地写着主人公悦子回忆自己认识的种种人和事,闭口不谈女儿自杀给她带来的创伤。有人认为这是作者“妙处难与君说”的构思故意。其实,当你看过《浮世画家》后,会发现这种看似“避实就虚”的写法是石黑一雄的常用手法。石黑一雄擅长描写人物幽深的内心世界,像《浮世画家》中的小野和《长日留痕》中的史蒂文斯,他们骄傲于自己的昔日荣光,觉得曾经的付出完全正确。但时代变化迫使他们自省,该过程中的暧昧态度又折射出人物内心的错愕、迷乱和焦灼。而现在,石黑一雄的文学场域明显又有了新的拓展,分别创作于2005年和2015年的长篇小说《别让我走》与《被掩埋的巨人》,给读者带来了富有奇幻色彩的架空感。前者架空了现实,虚构了以克隆人作为人类器官捐献者的合法世界,呈现了科技极端化对伦理道德底线的挑战。后者介入了英伦本土最著名的亚瑟王传说,借此探究社会记忆、个人记忆的复杂性。最后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敦促人类对自身困境进行反思。 如果要选择石黑一雄文学创作的一个关键词,那就是“记忆”。他的作品,不论题材怎样万花筒般地变化,内在总是含蓄而婉转地讲述着记忆对我们的影响。记忆是人类对自我生命和浩荡历史的敏锐捕捉,但记忆中布满了各种伤痕,你努力追忆或者试图忘却,最后唤回的往往是虚无与孤独。 在石黑一雄的创作中,比较令人意外的是他的短篇集《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讲述作为至高艺术形态的音乐和俗世中的名利追求产生冲突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大多数人更趋名利,若求而不得,就又转回来希冀于音乐中寻到温柔和爱意,然而一切终成水月镜花。该书写得既浪漫又文艺,在悲悯的慈怀中不乏隐约的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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