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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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2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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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您不够好

    王 梁

    我害怕这个节日的来临,因为对它满怀愧疚。

    九九重阳蕴含丰富,而我仅仅知晓老人与登高。如果让我描绘一幅关于重阳节的美好画面,那便是在秋高气爽、稻谷金黄、层林尽染的日子里,父母亲相携着,或是约上三五亲戚好友,来到某个向往已久的旅游景点,饶有兴致地走走、看看,眼睛发亮,欢声笑语,有一种对人生过往的感慨还有对当下和未来的满足欣然,还带回“一箩筐”的所见所闻以及纪念品、土特产与儿女、邻居分享……

    父亲生前是个喜欢走动的人,也许跟他年轻时念过学、在省城钢厂上过班、做过村会计的经历有关。儿时随父亲去镇上、县城,他也会牵着我进入几个仅有的公园之类的地方参观,有一回还花了一块钱门票游览了刚刚落成开放的“小天竺”景区。他不是那种走马观花式的匆匆走,往往是驻足良久,细细玩赏,还能讲出一堆来龙去脉,虽然我听来似懂非懂。

    然而由于家庭负担重、经济拮据,父亲究竟没能去到那些他在书本、电视上见过的好地方。比如离老家并不遥远的永康方岩,据说庙里菩萨很灵光,每年都会有几个村民上山拜佛求签,他只有眼馋失落的份。有一年重阳节,村里一相好的老人组织了一个小团队包车去方岩,极力撺掇他一块走,想想得花费两三百块钱,父亲最后还是狠狠心放弃了。我得知情况后数落了几句,“这点钱我们还是出得起的,这么好的机会,哎!”类似的遗憾他就隐忍着、积攒着,以为此生尚余,还有机会。没想到即将迈入古稀之年时,病魔突如其来爆发并迅速击溃了他,遗憾终成永远。

    父亲的遗憾也是我最深的愧疚,因为我总觉得自己对他不够好。虽然参加工作后,父亲有几次从老家来宁波看我,我都会陪着他辗转各路公交去看看宁波城里乡下的世相风光,他总是孩子似的兴奋,回去后还要与老家人津津乐道上一阵子。然而我原本还可以或者说应该带他去更远更大、更美更好的地方,带他去坐飞机,带他去北京天安门,对于他们这代人来说,整个人生也许都会因此而大不同,也许会因此而获得对抗衰老和疾病的力量,他可能就不会患病,如今我们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些年我总是忙于工作,忙于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打拼站稳脚跟。做了一辈子农民的父母无法为我提供买房结婚的支持,相反我还得贴补些家用。也许潜意识里就有了这样一种自我安慰:我这样做已经很不容易了,等以后生活稳定些再好好孝敬他们吧。然而,衰老总是来得太快,变故总是无法预料。就像我的一位同事暑假前打电话给东北老家独居的老父亲约假期一起去爬黄山,父亲一句“儿啊,你爹已经走不动了”让他潸然泪下,也让我心有戚戚。

    在我的生活圈子里,我见过不少农村老人的晚年生活多半无奈无助,那种父子反目成仇,儿女拒绝任何赡养或者儿女成群却无人问津、孤独终老的情况自不必说。在很多家庭里,老人们也只能满足于基本的生存需要,儿女们普遍认为年纪大了就应该在家好好呆着,有口饭吃,有新衣穿,生病了有人送医,逢年过节掏出几张百元大钞让他们自个去花,子女能做到这样已经孝尽义至了。老人们看看周遭,扪心问问,似乎确实也只能如此了。

    前些日子在网上看张扬执导的《飞越老人院》,城里老人的晚年生活亦是一片凄凉。电影呈现的真实老相,可谓惨不忍睹:老年痴呆记忆全失的,瘫痪在床无法自理的,嘴巴瘪塌仅剩一颗门牙摇摇欲坠的,来不及起床大小便溺在裤子床单上的……儿女们将老迈父母送进养老院,图个省心省力又心安理得,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则是如临大敌,公事公办,严格管理。老人们实际上被圈养、被禁锢在一方窄小的天地里,他们每天只能吃饭、睡觉、聊天、打牌、仰望天空,本质上即如老人们忍不住爆出口的“我们就是在等死”。

    活着应该是美好自由丰富的,即便机能衰退、来日无多的老人,一样有向往和追求的权利,只是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需要别人的理解和帮助,但亲人们往往有意无意地忽略甚至抹杀他们的实际需求。电影里的老人最终鼓起勇气、团结一致、斗智斗勇地去追寻他们渴求的生命意义,绽放出瑰丽耀眼的生命光华。而现实呢,也许并不如此顺遂圆满了吧。

    电影里有一段祖孙对话,爷爷讲了一个段子:当一个孩子和一个老人一遍遍反复问“树上的鸟儿叫什么”,孩子的父亲和老人的儿子作出了完全不同的回应。父母对幼嫩的孩子可以全心全意,不厌其烦,但儿女对年迈的父母却常常不能做到十分之一。为什么?也许,这是人生缺位的轮回吧。

    重阳一年一度,今年佳节到来之际,我将深深的愧疚写成文字,乞求远在天国的父亲的原谅。如果那边有同样的节日,希望您不要再亏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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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