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和风 20多年前的一个冬日,奉化新闻办的一位工作人员邀请我去裘村镇黄贤村采访,说黄贤村以前是出了名的光棍村,外村的姑娘宁可饿死也不肯嫁给黄贤郎。现在情况变了,黄贤的小伙子成了俏货。 已记不清当年是怎么到的黄贤,感觉从奉化城区出发到黄贤的路程比到宁波还要远。陪同采访的“新闻官”建议我先去裘村镇拜见地方官——镇党委的李书记。李书记对我的到来表示欢迎,倒茶递烟,热情得就像久别重逢的兄弟。说起黄贤的变迁,他讲的和“新闻官”如出一辙。李书记还说,黄贤历史上出过一个大名人,叫林逋,“暗香浮动月黄昏”那句诗就是他写的。我一惊,这可是咏梅绝唱啊,上一句应该是“疏影横斜水清浅”吧。 从“新闻官”介绍中得知,林逋先生还有一个号叫“和靖先生”,是宋朝皇帝赐的。至于黄贤村名的来历,那就涉及另一个著名人物了。相传秦末汉初,商山四皓之一的贤者夏黄公曾在此隐居。我想,能够吸引一代饱学之士,黄贤真乃福地也。 到了黄贤村,有雪花飘落,凝眸远处青山,烟雾茫茫。村宅破旧低矮,冷僻孤寂,弯弯的村道上,行人匆匆,他们都像攥着大事要办,低头而过。 村书记老林告诉我,黄贤村以前穷,是出名的光棍村,这些年村里办起了十多家服装厂,大家忙着上班挣钱,改善生活。我接过林书记的话玩笑道,林逋也是个光棍呀,但他这样做,并非生活所迫,或许他深知岁月如白驹过隙,即使皓首穷经,尚嫌时日不够,所以他选择了世人眼里不可理喻的梅妻鹤子的生活,进入终生学习领悟的境界。林书记一愣,说朱记者你对林逋的理解蛮有意思蛮有意思。一旁的“新闻官”听了哈哈大笑,只有他知道,我这番话不过是听了他刚才介绍的现炒现卖而已。 那天的采访很顺利,林书记安排的几位村民回忆起早年做脚夫、樵夫生涯时,语气中弥漫着不堪回首的痛楚,而当说起如今村办企业遍地开花、村民生活大为改善时,语音响亮,充满自信。 采访结束返回奉化途中,遥想和靖先生栖居在远离闹市的黄贤,围着火塘,耕读诗书,粗茶淡饭,赏梅放鹤,终生不仕不娶,过着清贫而悠闲的生活。当今的黄贤人,也懂得艰难困苦、玉汝而成这个理。回到宁波,我写了篇通讯《光棍村的变迁》,发表在《宁波日报》的社会生活版上。 2011年春,我所在新闻部的一位记者突然说起黄贤,称黄贤田园风光好,空气新鲜,吸引了不少有钱人在那里买别墅。“周末去黄贤游玩如何?”他的建议得到一致响应。周末,部室十几号同仁浩浩荡荡向黄贤进发。 我自以为对黄贤比较熟悉,但到了黄贤村,感觉走错了路,哪里还有当年的踪迹。黄贤村树木郁葱,村民的住宅错落有致。登高眺望,别墅漫山遍野。站在村广场上,望着咫尺之遥的森林公园,里面有喷溅的飞瀑和巍峨的寺庙。两米来宽的一条石阶建在忽弯忽拐的青山上,一群游客或疾或缓拾级而上。我们在村子里漫步。村容村貌已不是我十多年前看到的模样,村口有湖,湖心还有仿古的亭台楼阁。进入附近的草莓大棚,传来种植户热情的招呼声:“你们自己摘吧,香甜的奶油草莓,可以尝,如果觉得味道可以,捎带几斤回去。”这时,八九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把塑料大棚映着得如同阳光房一般透亮、暖和。 带着嘴角的草莓奶油香,我们驱车去看黄贤的长城和土楼。圆形的土楼和蜿蜒在山上的海上古长城,虽然都是“山寨”品,但高仿得有板有眼。长城下的黄贤,是满目的别墅。深谙生存和致富之道的黄贤人,以亮丽的风光和新鲜的空气,迎接你的入住。 从长城下来,已是午餐时间,我们选择了村中心大会堂对面的一家烟火袅袅的农家乐。屋檐之下,全是慕名而来的游客。农家菜的味道还真不错。 我赞叹黄贤进入了市场经济时代,遗憾的是和靖先生竭力推崇又身体力行的淡泊自然,怡乐山水而不生贪念的处世方式,也正在发生异化。黄贤人热爱家乡,喜欢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倘若不是社会的推促,应该对暗香浮动、疏影横斜的自然景观更加保护、倍加珍惜的吧。往事如烟,如今“梅妻鹤子”的故事已成为中国文化精神的标杆之一——回望一千多年后的故乡,不知和靖先生会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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