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修

    蔡峥峥的诗集《木槿花》是本值得一读的好书。作者在《跋》里说，那原本是一些随写随丢的诗，结果他姐姐把它们收集起来了。姐姐去世后，作者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那些诗。为了纪念姐姐，他把它们编成一册，付印出版了。因为这些诗不是应酬之作，写的全是作者实实在在的感受，所以特别感人。《木槿花》里的诗作有怀念亲人的，有歌颂自然的，有追忆青春的，也有直述诗人思绪感悟的。这些诗就像作者人生历程中所留下的一串足迹，印刻着他的痛苦、幸福、困扰、欢乐。

    诗歌的魅力在于传神、传情，《木槿花》里的诗不事雕琢，直白动人。俗话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若用画来比喻诗，《木槿花》里收集的多是水墨画，既不勾勒，也不着色，全靠浓淡不一的墨色来表达动人的形象。

    创作诗歌，语词的斟酌无疑是关键，本书作者在用词方面可谓大胆而高妙。《怀念父亲》里有这样几行句子：“等我长大/你只用谦卑的口吻/和我说话。”这“谦卑”二字，蕴含了多少背后的故事！它不仅仅让读者发怔，同时也传达了父亲心中无限的内疚、忧虑和绝望，并且透露了当时家庭遭受的种种屈辱。

    《星星》写的是诗人在失眠时想到星星的美而得到的慰藉：“星星的美是一种释然/生命不再孤独/失眠的夜忽然快乐起来/星星就在上面。”诗人的想象，带领着读者的思绪，游荡在深邃的夜空。这些诗行充满了真诚和信任，充满了童稚的依赖性。诗人对宇宙的永恒的秩序之信任和依赖，使他释然，那是一种消除一切疑虑的释然，就好像幼儿从母亲身上得到的宽慰。

    《启明星》写的是山里的冬景：“霜在枯草上闪烁/扑扑的钝响/荆棘丛中/早起的山鸡/在严寒的早晨/行踪十分快乐……”读此诗，能感到一股山野的气息和寒意，诗题为启明星，但诗歌在结束时才描述它。它的出现，在读者心头平添几分静谧和安详。

    《夜雨》也是一首十分有意思的诗：“集合起千军万马/在夜里奔腾/从天而降/到地上夺路而走/像为完成一次匆匆的旅程/无所谓灾难和诗意//哲人/你也从天而降/像雨滴晶莹透亮/成一场暴雨/在暗中/把世界洗刷一遍/黎明时/重回天上。”此诗气势磅礴，让人领略阵雨的震撼，这是一首听雨的诗，但听的不是一夜春雨，而是突如其来的骤雨。第一节写的是由听觉引起的想象，开头很巧妙，先说“集合”，然后才是“奔腾”，这个欲动先静的手法烘托了雨点的合力同心、一鼓作气的气势。“夺路而走”说的是积水顿时成流，体现出雨量的集中。诗人又说，暴雨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并无意识或理智，只有对人类来说，才谈得上灾难或诗意。第二节写的是由雨引起的遐想。同暴雨一样，哲人也来到世界上。但又同暴雨不一样，哲人把世界洗刷一遍之后，重回天上，他们不留任何痕迹，只是把洗刷得干干净净的世界留给了世人。诗人用“晶莹透亮”四字表达了他对伟大的哲理的崇拜。此诗作于2003年，简直预言了10年以后的“伪希腊史说”的出现。

    木槿是一种观赏植物，但在乡下却是一种非常实用的材料，植者用它做篱笆，白居易有“凉风木槿篱”的句子。这种篱笆不会倒，只需偶尔整理修剪，有时，女孩子会从绿篱上采些叶子用来洗发。虽然植者意不在花，但木槿开的花却灼灼耀眼，非常好看。《木槿花》里那些随写随丢的诗，恰似槿篱上的花朵，深深地感动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