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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4月10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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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人生 光影流年

——记一个爱拍鸟儿的宁波籍航天人

董瑶海,上海航天局研究员,“风云四号”卫星总设计师,曾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上海首届“青年科技英才奖”,获中央企业工委系统“十大青年岗位能手”称号。
(史凤凰 摄)
董瑶海(右)与航天界前辈孟执中、任新民(已故)在一起。
(董瑶海 供图)
董瑶海拍摄的野生鸟。

    赵淑萍            

    2017年9月底,微信曾有过一次短暂的“变脸”:从9月25日17时起至9月28日17时,当你启动微信页面,那个熟悉的小人儿依旧,而地球家园的图片——原美国阿波罗17号宇航员所摄的名为“蓝色弹珠”的地球摄影作品,被风云四号气象卫星从太空拍摄的气象云图所取代。虽然只有短短三天,但意义重大。从“蓝色弹珠”到“中国智造”,展示的是我国航天技术的实力。

    风云四号是颗定量遥感卫星。在36000公里高空,它对地探测精度误差控制在1公里之内,对温度的测量误差则不会超过1摄氏度。它突破了20多项国内外领先的重大关键技术,整体性能达到欧美最新一代静止轨道气象卫星的水平。

    风云四号的总设计师是我们宁波姜山董家跳村人,名叫董瑶海。

    “对话”央视

    美图吸睛

    今年春节,因担任鄞州区档案局《鄞州传家宝》一书的撰稿任务,笔者和档案局的同志一起去拜访回甬探亲的董瑶海。采访之前,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虽然,我们的着眼点在于董家的家风、家训对子女的熏陶及影响,但航天领域对我来说是如此陌生,想着要和一位制造世界上最先进气象卫星的科学家对话,不免心生怯意。

    这种感觉,见面之后马上消失了。董瑶海温和、亲切,像一位邻家大哥。他和父母用地道的宁波话交谈。那天,他的父母亲兴致勃勃地讲起他小时候的桩桩件件。比如,上小学前,曾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在村头观看轧米机轧米,从早晨看到日落;上小学时,把家里极其珍贵的一台半导体给拆了;在被窝里,用榔头敲击手电筒,想洞悉光亮的奥秘……爸妈讲话时,董瑶海始终微笑着聆听。“姆妈,你的记性怎么那么好?”“阿爸,你对卫星都这么了解啊?”他偶尔接两句,语气中,满是拳拳深情。

    时间有限,他的行程又紧,告别时我们加了微信。回到家,我翻看他的微信,想从中获得一些信息。一打开微信,顿时惊诧。微信中的每一张照片,都那么美!活泼的孩子、美丽的少女、迷人的风光……而最多最靓的是鸟的照片。翠鸟、岩鸽、铜蓝鹟、白鹡鸰、黄腰柳莺、黑尾蜡嘴雀、暗绿绣眼鸟……千姿百态的鸟,或栖息在枝头,或流连于山野,或情侣偎依亲密呢喃,或老幼相守其乐融融。美图下大多会配上一首古诗或者一段美文。有一幅图,天地苍茫,一只翠鸟独栖寒枝,神情颇为“落寞”,配的古诗是: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这些鸟儿的照片令我怦然心动,我甚至如此作想:是不是因为从小爱鸟,激发了董瑶海对浩瀚太空的强烈好奇?飞翔的鸟,和俯瞰大地的卫星,是不是存在着某种关联?

    今年3月4日,央视二套《对话》栏目“我是总师——风云卫星总师”播出,董瑶海和他的同事饶有兴致地讲述了风云卫星家族的故事。风云卫星,是周总理晚年最牵挂的一颗卫星,朱镕基总理也曾对它作过5次批示。它经历过紧迫的塔架手术、惊险的太空营救、绝望的实验室爆炸……无数次的试验、探索,终于,触底反弹,涅槃重生!1999年,长征四号发射风云一号成功,大大提振了中国人民的士气,后续的卫星都非常成功。风云四号自2010年立项,七年磨剑,终成大器。它搭载着全球首个大气垂直探测仪,以一颗卫星实现了两颗卫星的功能,圆了两代人的航天梦。

    这期节目中还出现了一段有趣的花絮:主持人陈伟鸿亮出一组鸟的照片,说是总师董瑶海的摄影作品,顿时,现场观众的眼里满是“惊讶”。

    我的好奇心再一次被点燃:一个研究卫星的航天人怎么会迷上拍鸟?聪明、勤奋如他,还有着闲情逸致的一面?

    追逐光影

    意在减压

    那天我微信联系董瑶海,问他是否有时间接受采访。没料到,他随即拨通了微信电话。这次我们的聊天话题就是“鸟儿问答”。

    涉足摄影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说,每次外出或回老家,总会带上相机,用镜头定格美好瞬间,留住温馨记忆。而真正拍鸟,还是近二三年的事情。“拍鸟,跟我从事的工作谈不上有太直接的关系,但摄影可以减压,那倒是真的。我拍的基本上是野生鸟类,需要静静地寻找和等候,这个过程会让你沉迷其中、忘了一切。”他说。

    之前,我从一些报道中看到,他的妻子说他压力大的时候,晚上吃8颗安眠药还睡不着。提到这个,董瑶海说,这其实是焦虑症,起初自己也不知道,后来跟老师孟执中院士交流时才明白。他们的工作,最忙的时候,接连几个月三班倒,凌晨回家那是家常便饭。遇到某个技术问题“卡壳”,就会整夜整夜睡不着。

    其实,从风云卫星诞生伊始,中国航天人无不肩负重任,怀揣压力。1986年董瑶海刚参加工作,就成为风云一号A星研制团队的一员,他近距离接触到航天界的翘楚任新民、孟执中等前辈。他记得,当年风云一号A星在发射前出了故障,发射当天,一个原本挺正常的器件突然出了栓锁问题。总设计师孟执中和一批专家爬到40多米高的塔架上,整整抢修了三天三夜。后来孟总说,当时都急得快要跳塔了。任新民,两弹一星元勋,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但在抢救风云一号B星的时候,他坐在一把破旧沙发上,神情极为严肃,板着脸批评他们:“把卫星搞成这样,你们这是犯罪!要抓进监狱里去!”当时大家站在两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2010年,风云四号工程正式立项,董瑶海被任命为总设计师,当时,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高难度的“技术坑”。风云四号不仅探测精度要求极高,而且搭载高难度干涉式大气垂直探测仪,这是一种类似于给大气“做CT”的仪器。它特别怕震,试验现场即便是工作人员轻微走动也会严重影响图像质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个国家掌握该技术。接下这个难题后,研制团队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大家从海量的资料、文献中搜寻、甄别,有时,甚至从一些语焉不详的片段中寻藤摸瓜,慢慢理清微振动问题的主要内容和技术难点。微振动试验要求环境绝对安静。为了不影响研制进度,在专门的微振动试验间没有完全建成前,微振动研制团队每次做试验都选择在半夜,并且要清场,关闭空调,拔掉电话线。在静得让人发慌、发困的绝对安静环境中长时间不停地试验,大家不能说话,不敢随意走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为意外的微振动源头,影响测试数据。工作是如此紧张,导致有的工作人员咳血。别看董瑶海平时和蔼可亲,一旦投入工作,他就被同事戏谑为“抠细节的魔头”。

    风云四号发射时,董瑶海在测控现场,不在发射现场。“星箭分离后,等待卫星帆板放下,中间有无法知道状况的26分钟。”他说,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他的心一直悬在半空,直到最后一刻才放下。这种压力,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

    每逢一项重要任务完成,董瑶海会和同事们相约在烧烤摊上轮流请客喝啤酒。更多的时候,他带上装备去植物园拍鸟。

    寄情飞鸟

    乐在其中

    野生鸟儿不好拍。董瑶海常常在水边的草木丛中“守株待兔”。有时,在蚊蝇肆虐的环境下一呆就是一小时甚至更长时间。有些野生鸟灵敏度极高,拍摄时,需要像战士一样屏声敛气,匍匐前行。“十次拍鸟,往往九次失败。”董瑶海说。特别是翠鸟,毛色鲜丽,叫声悦耳,但超级灵敏。为了拍到它们的丽影,董瑶海经历了无数次的寻找、等待和“斗智斗勇”。他的微信中,要数“小翠妹妹”最多。也有些鸟比较迟钝,像虎纹伯劳、白鹡鸰等等,尤其是它们的小鸟,还没有什么防范意识,时间长了,可以靠得很近。“俗话说鸟为食亡,鸟在捕食时是最利于抓拍的。”这是董瑶海的心得。

    多少次,在长焦镜头里他看到了残忍血腥的一幕幕:白鹡鸰捕捉到一条小鱼,先把鱼儿脑袋啄个稀巴烂,再开始享用;灰背燕尾发现鱼儿后奋起一跃扎进水里,然后,含着金边鱼回到石头上,一次又一次,把鱼砸在石头上,直到鱼儿晕死过去,最后噙着鱼一飞冲天。在拍摄中,人和鸟也会有情感上的互动。有一次,董瑶海碰到一只漂亮的小灰鹡鸰,陪着它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场坐了足足一个小时,直到小鸟不怕他了,他才举起相机。拍摄这只小鸟时,他把另一只鸟儿给吓跑了。过了几小时后,他再次返回原地,发现小鸟还在。他顿时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刚才被他吓跑的也许是鸟妈妈吧?小鸟一直等着妈妈领它回家呢。

    看董瑶海拍摄的鸟,你一定会发出由衷赞叹:那些精美的羽毛纤毫毕现,那些灵动的神态跃然眼前,特别是鸟儿们相亲相爱的瞬间,能融化你的心。

    看董瑶海的微信,你能充分感受到他的文学修养和生活情趣。比如,他选的诗词和图片总是那么契合,文字也多幽默、调侃。谈到诗词,他说,有些是自己觉得合适配上去的,有些是根据图片去网上搜的。他初中是在鄞州茅山中学读的,当时,有一位报社的编辑下放到乡村,教他们语文。老师每天会在黑板上抄写一首唐诗,让同学们背。自己对诗词的爱好也缘于此。在董瑶海的微信中,还有几张他与明星的合影。他向我透露,那些合影,其实都是他“P”出来的。“像我这样的性格,怎么会主动去和明星合影呢?”他哈哈大笑起来,“日常生活中,我的话很少。回家探亲,大多数时候也就是默默陪在亲人们身边,家里人只知道我是造卫星的,除此之外知之甚少。”

    心越千山

    志存高远

    造卫星必须耐得住寂寞。大学毕业后,董瑶海被分配到上海航天局509所,在华宁路剑川路,锅炉厂对面。当时,厂房破旧,屋顶漏雨,简直就像一个普通的街道工厂。很长一段时间里,董瑶海就在地下室默默钻研。收入不高,压力挺大。因为风云卫星接二连三出事故,很多人都转行了。当初和他同批分配进入上海航天系统的49名同学,如今还在干航天的,不到10人了。他不乏跳槽的机会,但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他说他喜欢这份工作。

    董瑶海告诉我,风云卫星团队有这样一个传统,一颗卫星发射成功后,马上就会对接下来的一颗卫星制定出更高的指标要求,甚至会超过国外标准。而航天事业还有无数的难题和谜团等待着航天人去攻克、破解。他举例说,这次风云四号的震动传感器接收到信号,类似于有人在卫星上“敲榔头”,一天敲20次,持续20秒,之后信号很快衰减。当年杨利伟在“神舟五号”飞船上进行太空飞行时,也听到过一种类似木榔头敲击铁桶的敲击声。国内外的宇航员也有过类似的经历。科学家对此给出了一些解释,但至今仍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董瑶海相信以前的卫星也出现过类似的声音,但当时没有安装震动传感器,不那么灵敏。这次,他们打算在风云四号B星上布置更多的测量传感器,一定要把这个问题搞明白。

    小时候,董瑶海躲在被窝里用榔头敲手电筒,试图了解光的奥秘;现在,他想弄明白,究竟“谁”在太空中“手握榔头敲击卫星”?当他在紧张工作之余的闲暇时光,举起相机捕捉旷野飞翔的鸟儿时,必然心越千山,志在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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