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鸣达           

    自人类发明酒以来，喝酒的事每天都在发生着。无论高兴或忧愁，无论聚会或独居，无论婚庆或丧事……酒从不缺席，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一般的酒席，喝完很快烟消云散，然而历史上有三次酒局，喝完过后，影响深远。

    第一次是“鸿门宴”。公元前206年的某一天，秦朝都城咸阳郊外的鸿门，即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新丰镇鸿门堡村。起因是项羽听说刘邦要称王，决定派兵打刘邦。项羽的叔叔项伯与刘邦的谋士张良是好朋友，张良把实情告诉了刘邦，刘邦自知不敌项羽，项伯建议刘邦去鸿门向项羽请罪效忠，消除误会，便有了项羽请刘邦喝酒的鸿门宴。项羽的谋士范增认为鸿门宴是除掉刘邦的绝佳机会，在你来我往的碰杯喝酒中，三番五次暗示项羽动手。而项羽见刘邦一来就表白自己绝无野心、绝对忠于项王，酒桌上又甘居下首表示臣服，早已去了杀意。范增情急之下叫出武士项庄，以舞剑为由趁机杀刘邦。危急之中，刘邦以解手为由不辞而别，骑马抄小道逃走。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范增当场叹曰：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

    第二次是“煮酒论英雄”。东汉末建安三年，河南许昌丞相府曹操的后花园。当时的刘备地位不高，实力有限，还处在韬光养晦阶段，整天种种菜、浇浇园，不露声色。曹操想试一试刘备是否有雄才大略，是否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于是请刘备到自己的后花园赏景喝酒，纵论天下英雄。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你一问我一答，看似轻松，实则语中有玄机，杯中有陷阱，稍有闪失，刘备很可能人头落地。当曹操说出“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时，吓得刘备握在手里的筷子掉落到了地上。恰好此时天将雨，雷声大作，刘备一边捡筷子，一边说：“看这雷把我吓的。”曹操见状，不再怀疑，刘备逃过一劫。后人有感道：勉从虎穴暂栖身，说破英雄惊煞人，巧将闻雷作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

    第三次是“杯酒释兵权”。公元961年8月22日，晚朝结束后，宋太祖赵匡胤把石守信、高怀德等一批高级将领留下来喝酒。酒喝到高兴处，宋太祖说：“我当皇帝，你们都立了大功，没有你们也没有我的今天，但当了皇帝后，我整夜睡不安稳。”将领们问何故，他说：“皇帝的位置谁不想要，即使你不想当，有一天部下把黄袍加到你身上，你不想当也得当了。”还有一句他没有说全：“你们对我忠诚我相信，但我死后对我儿孙们还会忠诚吗？”那怎么办呢？宋太祖接着说，“为了君臣不疑，上下相安，你们不如释去兵权，我多给你们一些财物，到地方上置良田美宅，享受清福，以终天年”。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这些曾经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将领们，除了感恩听命，还有别的办法吗？于是一杯酒，轻轻松松地排除了隐患。

    历史上不同凡响的三次酒局，值得后人挖掘、深思与回味。尽管三次酒局时间、地点、人物、目的各不相同，但是酒场如战场，斗智斗勇，跌宕起伏，精彩各异，有很多的共同点。

    首先，酒局中主人与客人的地位不平等。主人居高临下，客人处于从属。《史记》对鸿门宴的座位安排有详细的记载：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刘邦坐的是酒桌的下首，而他的谋士张良则只是侍从侍立，很可能有位无座。曹操与刘备相对而坐，看似平等，其实一个是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丞相，一个是挂着皇叔虚名的豫州牧。确切地说更像是老师教学生，法官审犯人。至于宋太祖与各将领之间，地位悬殊，一目了然。

    其次，酒局中的主人显示出人性闪光的一面。在鸿门宴中，项羽要杀刘邦轻而易举，但他不杀。因为他信奉实力，在战场见高低，而不屑于玩阴谋搞权术。你刘邦主动上门认罪，我若杀你就不仁不义了。司马迁对项羽的人格多有肯定，在《史记》中，不是用“世家”“列传”，而是用帝王级的“本纪”为项羽作传，且篇幅与刘邦相当，历代也视项羽为英雄。曹操常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但他对待刘备时，却表现出不无故伤害他人的人性一面。宋太祖不搞“狡兔死，走狗烹”，诛杀功臣的帝王术，而是采取赎买的和平手段，既巩固了统治，又稳定了社会，不失为一代开明君主。

    再则，酒局对社会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思想文化上的影响不但见诸于众多历史书籍，而且根植于普通老百姓的心里。“鸿门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煮酒论英雄”“杯酒释兵权”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典故、成语，津津乐道的谈资，对社会政治的影响更是巨大。项羽的结局不幸被范增言中，鸿门宴后刘邦发奋图强，终于战胜项王，建立汉朝，而项羽兵败垓下，自刎于乌江。刘备在曹操的后花园逃过一劫，则有了后来的三国鼎立，成为曹魏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宋太祖杯酒释兵权，消除了部属篡权政变的隐患，扫除了儿孙传承接班的障碍，巩固了赵家的统治地位。但由于重文轻武，削弱了军事实力，重金赎买增加了国家负担，扩大了官场腐败，最后导致了外族的入侵。

    历史上的这三次酒局，除“煮酒论英雄”出自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其他皆有史料为证。假如没有这三次酒局，那么文化中就会少了典故，生活中就会少了不少谈资；假如酒局不是如此结局，或许历史就会重写。然而，历史就是历史，历史没有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