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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5月2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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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寺 那碗茶 那些人

——纪录片《天童寺》赴日拍摄记

摄制组在大雪中拍摄
永平寺附近的宁波小店
宁波工匠修建的东大寺
采访永平寺小林昌道监院
濑户烧当代作坊制作的陶器
宇治茶乡

   包丹虹 

  

  一座穿越千年的寺庙,竟然成为连接中日两国文化交流的纽带与桥梁。

    你来我往,彼此带着虔诚。

    随着改革开放的大门打开,中日两国佛教文化的交往越来越密切,而天童寺,在历史长河的坐标中也越来越焕发出睿智的光芒。

    今天,从中国宁波渡海传承过去的临济宗和曹洞宗还好吗?

    当年宁波工匠陈和卿主持复建的东大寺还风貌依旧吗?

    当年从中国带去日本落地生根的茶树馨香还绵远悠长吗?

    荣西、道元、雪舟,日本人是否还记得这些人的名字,以及他们曾经跨海开启人生智慧的足迹?

    ……

    带着这些疑问,2018年1月,摄制组一行前往日本,试图找寻与探访天童寺在东瀛延绵传承的故事和历史回波。

    ——纪录片《天童寺》解说词 

       ■缘起天童寺禅宗文化

    去年4月,也恰好是江南春茶氤氲的日子里,我参加了鄞州区东吴镇组织的关于天童寺的研讨会。那天,我发言的题目为《从荣西的<吃茶养生记>追溯日本茶道文化的渊源》,谈到自己第一次去日本时看到的茶叶基地景象,并讲述了荣西禅师与天童寺的故事。这些内容当时引起央视邓建永和刘勇两位老师的关注,他们分别是科教频道“探索·发现”栏目的总策划、总撰稿和编导。

    于是,我就成了天童寺纪录片摄制组的特邀嘉宾,赴日本寻访与天童寺相关的历史文化印迹,出镜并参与了第三集的撰稿。

    2018年1月22日,我从上海浦东机场起飞,到日本大阪与从北京过去的央视摄制组汇合。

    掠过一衣带水的海域时,我从飞机的舷窗中俯视,岁月的前尘往事随眼底的白云悠悠而过。

    早在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时,赵朴初先生给周恩来总理、中央统战部和国务院宗教事务局负责人分别写信,建议开放佛教活动场所接待外宾参拜。

    1978年秋天,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赶赴宁波实地调查后返回北京汇报。同年11月,国务院对浙江省递呈的《关于整修天童寺、阿育王寺的报告》给予了批复。

    继1978年受命考察天童寺之后,1980年、1987年,赵朴初在近十年时间内三次莅临鄞县,就是为了中日两国佛教文化播下的菩提种子,能够世代友好地流传下去……

    翌日清晨,摄制组人员前往此行第一站—— 宇治茶乡。

    出门上车时下雨,我们说这个时季拍茶园色彩不好,再遇上这么个天气,真是泡汤了。没想到老天爷恩赐,半路渐渐雨止,到达目的地竟见阳光从云层中钻了出来。

    宇治茶乡位于群山起伏的京都府南部。那里是日本茶文化的发源地,有着悠久的茶文化史,而这里的茶与日本高僧荣西禅师密切相关。

    日本茶道根源于中国古代寺院。唐宋时代,天童寺既是佛教传播的圣地,也是禅茶一体兴盛的名寺。

    荣西禅师是日本临济宗的开创者,曾在天童寺居住五年。他在学佛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吸收了当地的寺院生活方式。回去以后,他针对日本的各种流行病、常见病,提出了饮茶疗法,并写了影响广大的《吃茶养生记》。

    《吾妻镜》中记载,当时的幕府将军源实朝嗜酒如命,荣西便推荐饮茶疗法,治愈了他的热病。自此,茶风更为兴盛。

    虽然纪录片只要求主持人本色出镜,但内涵文化知识必不可少。临行前,我不仅梳理了天童寺的历史脉络以及中日之间佛教文化的交流,还特意买了日本学者的著作,追根溯源与天童寺相关的故事。

    所以,当在宇治的茶园里,面对镜头同期声时,我就引证了日本著名美术家冈仓天心在《茶之书》中所写的话:1191年,荣西禅师将宋茶带回日本后,在三个地方种植成功,其中一处位于京都附近的宇治。此地所出产的茶叶,至今仍以其绝佳的品质闻名于世。

    后来,在京都古老的建仁寺里,我们拍摄了“荣西禅师茶思碑”,以及当年荣西带去种植的两棵菩提树。

    建仁寺是荣西第二次从宁波天童寺学成归来受邀住持、成为开山鼻祖的地方,也是日本动画片《聪明的一休》原型僧人一休的修行之地。

    建仁寺僧人浅野俊道告诉我们说,寺院的殿堂是仿照中国百丈山修建的,庭园融合了日本当地文化元素。近年来中国游客增多了,大约占了百分之三四十。

    那天,在静冈滨松市松韵亭茶道馆,我们有幸欣赏体验了一次经典的日本茶道表演。

    据了解,如今日本经常参加茶道活动的人有五百万之多,茶室、茶庭遍及日本各地。茶事、茶会已成为各种文化活动中的主要项目之一。

    在日本茶叶输出100周年之际,日本政府在静冈县隆重召开茶祖荣西表彰大会,并在当地公园内建立了一座高达四点五米的荣西塑像。

    虽然在日本的拍摄时间很紧,但在离开之前,我们还是决意前往静冈县的牧之原公园。

    黄昏时分,我们终于见到了在这个高坡上矗立的荣西雕像,远处是白云下的富士山。

    荣西禅师在日本被尊为“茶祖”。

    而这一切,都和中日佛教文化交流相关,和天童寺的禅宗文化有关。

    ■在永平寺美丽的雪景中采访

    永平寺,在我们这次寻访之旅中是很重要的一站,因为它和天童寺有着特殊的关系。

    去日本前,我特意看了日本电影《禅》。这是以永平寺为主要背景,讲述一代高僧道元禅师的生平故事。

    “人啊,为何逃脱不了这世上的纷争、病痛与死亡?愿你能找到超脱这些痛苦的道路。”这是道元八岁那年,母亲临终留下的遗言。后来,道元渡海来到大宋国寻求佛法,在天童山如净禅师门下修行。

    后来,道元禅师在日本临终前喃喃自语:“我现在看到了天童山……”

    影片头尾呼应天童寺。天童寺是日本曹洞宗的祖庭,而曹洞宗的大本营永平寺,它所呈现的禅宗寺院布局,与宁波天童寺一脉相承,故有“小天童”之称。

    摄制组一行前往永平寺拍摄的日子,刚好与一场大雪不期而遇。

    途中大雪纷飞。高速公路被迫封闭了。我们只好住在福井市。

    第二天在雪花飞舞中,我们到达永平寺的山门口,前来迎接的是寺院讲师兼吉祥阁主任秋田修孝。他告诉说,这里已有七八年未曾下这样大的雪了,这使心中盼望着美丽雪景的摄制组一行人兴奋不已。

    寺院在大山环抱中,参天树木成林。外环境与天童寺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寺院的堂宇全部用回廊连接在一起,全程木制地板铺置。我们进入回廊前需换上拖鞋,永平寺的僧人带我们参观并讲解。

    我们流连在天王殿、佛殿、法堂、道元墓。

    由于大雪的缘故,大部分寺院的画面都是透过回廊拍摄的。

    这次率领我们去日本拍摄的邓建永老师,是央视纪录片著名的总策划、总撰稿。他主创的《河西走廊》《金城兰州》《重生》《召唤》《新华书店》《东方帝王谷》等一批纪录片,在国内外有很大影响。

    而邓老师对我说:“其实,自己更在意的是《发现大熊猫》《丧钟为谁而鸣-东京审判》《苏通大桥》《一座城市和一座博物馆》《三探跨湖桥》等这些原创纪录片。

    有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把控大局,使得我们在日本的拍摄举重若轻,而又不失分寸感。

    那天下午,采访永平寺小林昌道监院,邓老师作了一番介绍后,由我提问:

    “天童寺和日本永平寺有着很深的缘分,您能给我们讲讲其中的故事吗?”

    小林昌道监院说:“道元祖师24岁时,到中国学习佛法,遇到了宁波天童寺的如净禅师,使他受益匪浅。回到日本后,他将中国的佛教文化加以传承和发扬。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没有道元禅师,就没有永平寺,也没有日本曹洞宗大本山这样兴旺的现状。”

    长期以来天童寺和永平寺一直保持友好往来,我请他对此谈谈感受和体会。

    小林昌道监院由衷地说道:“天童寺在我们心目中就像是故乡。在日本有本寺(亲寺)和末寺(子寺)的说法,永平寺的大本家就是天童寺。这种关系是不能分割的,也是我们要永远去守护的,祈愿我们之间的友好交流世代长存。”

    夜宿永平寺。

    移开日式门窗向外看,夜色中寺院纷飞的雪景别有一番禅意。地面,树枝,屋顶,白雪皑皑,给人以超世脱俗之美。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摄制组跟随僧人记录了永平寺的早课。

    永平寺的早餐很简朴也很特别——白粥、白芝麻加盐、腌萝卜。

    我作为宁波人格外关注碟中的小菜,因为觉得腌萝卜太符合宁波人喜欢吃咸下饭的特性了。我边吃边想,这会不会是传承于天童寺的菜单呢?

    后来经过求证,永平寺的典座和日本驹泽大学总长、道元禅师研究第一人大谷哲夫都认为,在永平寺建寺之前,日本寺院里是没有这样菜单的。这应该就是道元禅师从天童寺学习佛法后传承到日本的。

    这样一顿简单朴素的早餐,却让我们穿越时空,把永平寺和700年前的天童寺僧侣的日常修行生活连在了一起。

    次日午后,摄制组一行在永平寺外的小街上发现了一家宁波小店。

    这是一家经营传统工艺品的小店,店内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瓷器。

    店长说:“2011年,在小店开张半年前,我跟大本山永平寺的僧人说,想给自己小店取名宁波。因为我知道日本瓷器的原始工艺是从中国传入的。”

    后来新店开张时,永平寺赠送了这幅由天童寺诚信方丈题写的 “慈悲”两字的墨宝,以表祝贺。

    据了解,店主曾经随永平寺组织的祖庭朝礼团到过宁波天童寺。他说,原来想象中,宁波只是个古老的港口,去了之后却令人吃惊。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比日本显得更为广阔的现代化城市。

    店长拿出照相本给我们看,自豪地说,许多来自宁波的游客来永平寺,都会来到小店拍照留念。

    ■海丝之路的活化石

    纪录片《天童寺》分上、中、下三集。担任《天童寺》制片人之一的祝永良说:从大宁波的视野,突出“海丝”主题,讲述“圣地宁波、祖庭天童”的动人故事。

    而我们赴日拍摄的这一集,正是反映天童寺在宁波“海丝”史迹中的独特地位。

    宁波是海上丝绸之路的核心港口城市之一,自唐宋以来,随着以天童寺为代表的宁波佛教文化对海外的影响,与之相关的建筑、书画、青瓷等艺术也源源不断地融入了日本。

    而这次,我们在东瀛之旅中所寻访的点,正是那些曾经通过“海丝”之路传承过去后沉淀下来的活化石。

    东大寺,是日本最重要的佛教寺院,其中大佛殿堪称日本第一国宝。中国唐代高僧鉴真到日本后,最初就是在那里驻锡的。

    那天,我们到达奈良的东大寺时,雨夹雪,天气非常寒冷。央视年轻的编导刘鑫和摄影师杨富禄,马不停蹄地拍摄着:东大寺的南大门、钟楼、开山堂……

    他们的焦点对着当年宁波工匠陈和卿在东大寺留下的历史痕迹。

    在中国唐朝时期,日本的光明皇后得知武则天在洛阳建造了大佛铜像,于是也效仿。然而,公元1180年的一场战火,让东大寺付之一炬。后在复建时遇上工程难题,日方请去宁波的陈和卿及其他能工巧匠,历时15年完成了这项宏大工程。

    仰望朴素庄重的南大门建筑,木构件虽然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上面“大华严寺”四个字依然醒目。两旁的尊石狮子被保护起来了。透过铁丝网看,栩栩如生的石狮反映出精湛的工艺。

    在京都,我们试图寻找一位深受中国绘画艺术影响的日本画家雪舟的踪迹。

    他曾经在天童寺的日子里,把宁波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尽收画中。明宪宗赞扬他的画是国之奇宝,并赐封雪舟为“天童第一座”。

    雪舟的画布局灵秀,设色淡雅,用笔刚劲,富有浓厚的现实主义风格,是日本美术史上“宋元水墨画派”的集大成者。而这一切和他曾经西游中国的生活体验密不可分。

    他的名画《山水长卷》里的禅意和浙东乡情,就有着明代天童寺深深的烙印。

    那天,摄制组在京都的东福寺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雪舟庭园,这是他从中国回来后仿照我们江南庭院风格建造的,当地人也称作雪舟寺。

    在濑户,我们见到日本现存古老的陶窑之一,并在濑户烧的当代作坊里,看了制作陶器场景。

    据记载,濑户烧的创始人就是当年随道元一起来到中国的加藤四郎,他将宁波的制陶技艺带到了日本濑户。

    他在中国学习了5年制陶技术,回到日本后,在濑户等地烧制一种被称为“濑户烧”的陶器。

    加藤四郎曾经在一个叫“瓶窑”的地方学习制陶技术。据日本僧人村上博优考察,日本的濑户烧技术,是从东吴镇的平窑村传过去的。

    我们非常希望见到村上博优先生。

    自1979年至今,作为中国改革开放后首批到中国访问的日本友人,中日友好长野县曹洞宗协会理事长、93岁的村上博优先生已经来宁波110多次了。

    村上博优毕业于日本驹泽大学哲学系,早年研究哲学,后专攻中日佛教文化史。在他心里,中国古代文化是日本文化之源,这也是他踏上中国土地开始“寻根之旅”的缘起。

    1995年,村上先生促成宁波市和上田市海上丝绸之路重要节点城市结成友好城市。

    2001年,76岁的村上博优编著了《樵谷惟仙禅师概考》,其中对三度入宋的日本高僧作了详细考查。他想请与自己交往了二十多年的宁波文化界朋友曹厚德先生题写书名。

    为此,他特地坐飞机从日本到宁波,登门拜访曹厚德说明事由。老朋友惊诧了:这事请人打个电话,书名题写完寄过去不就行了?为何劳驾这么远来跑一趟?

    但村上博优不是这么想,他觉得请人题写书名,不亲自上门不足以表达诚意和敬意。

    于是,他立等老朋友写完,取了书法题名后,当天即回了日本。

    可这次在日本,得知老人身体欠佳,我们没见着这位宁波人民的老朋友,只好遗憾而归。

    幸运的是,村上先生为摄制组发来一段视频。

    不能再剧透了。

    正如《鄞州日报》记者吴海霞所报道的那样:

    一座山中的寺院,在屡毁屡建中,究竟有着怎样跌宕起伏的故事?宁波小镇东吴,为什么会让人联想到三国时代?宁波当年为什么会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

    纪录片《天童寺》现已进入后期制作阶段。这部长达108分钟的片子,将探索破解天童寺在1700余年历史中的文化密码。

    本版图片由包丹虹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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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